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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關槍」他娘吊在棗樹上,離俺很近,她披散著花白的頭髮,嘴上、牙上都是血。她穿著白細布褂子、藍褲子,黑色的小尖兒鞋上壓著藍色的花辮子,露著白裹腳布,扎著黑綁腿帶子,看樣子不到六十歲。
金孩眼睛都紅了,他用林柳條子打一下問一句:「你兒把俺孩子整哪兒去了?你不說俺就把你打死!」
老太婆說:「俺不知道。」
後來金孩再打,再問,她啥都不說了。
時家人在金孩旁邊站著,過了一會兒聽見他們說:「拿來了,拿來了。」他們拿來的是納鞋底子的大針,俺不知道幹啥用,金孩不是好聲(不是好聲:惡聲惡氣)喊:「大娘,你兒是兒,俺兒也是兒,你再不說,俺就把針釘到你手上!」
老太婆說:「俺這是拉巴好兒子掙的。」
俺嚇哭了,愛蓮想接著看,看俺哭了,就帶著俺彎著小腰鑽出來,俺聽見後面有人不是好聲叫,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婆疼得大叫。聽說十根大針都楔進老太婆手指頭,她爹啊娘啊叫,還是說不知道,實在不知道。時家人在棗樹上吊了她一天一夜,她還有口氣,放了她。
時家人把「機關槍」的鄰居問個遍,都說沒見孩子。
時家人說:「對不住,都是為了找孩子,都回吧。」
他們又勸金孩:「咱跟鬍子沒怨沒仇,他們就是為了要錢,不能咋著咱孩子,等著他們要錢吧。」
等了三天,都沒等到信兒。等到第四天,有個人說,南地裡有個死孩子,咋看咋像金孩家的。去了十多個人,都說是,這才告訴金孩家。兩口子都去了,金孩媳婦一看見孩子就昏過去了,金孩哭得死去活來,那孩子臉是黑的,鼻子上一層鍋灰。
俺叔伯嫂子跟俺一個孃家,都姓姜。俺和她這麼好,她都沒跟俺說過。來到東北以後,聽說她叔死了,她才說,金孩家的孩子是她親叔姜士平給整死的。
姜士平不跟「機關槍」「下趟子」做壞事,他是「機關槍」的「底碼」,現在叫「臥底」。「機關槍」把孩子搶來,放到百時屯他家裡,孩子總哭。百時屯人四處找孩子,姜士平怕人聽見,就把孩子掐死了。他又怕在他家找到死孩子,就把大鍋拿下來,把孩子放到鍋底下了。到了半夜,他把孩子放到糞箕子裡,背著糞箕子扔到南地裡。
叔伯嫂子當年十五歲,跟她叔住東西屋,看得清清楚楚。她們全家人經常挨她叔打,誰都不敢吭聲,人命關天的事她更不敢吭聲。
金孩家再沒添過孩子,「機關槍」也沒找金孩家的事。姜士平算是撿著了,金孩的孩子死在誰手,一直到如今百時屯的人也不知道。他和媳婦無兒無女,都是老死的。
過螞蚱
有一天,莊裡人都聽見嗚嗚的響聲,不知是哪裡。仔細一聽,是天上。抬頭看,看不見天了。當時也不知道是啥,因為飛得高,看不清楚,就看見它們從北往南飛。
老百姓到地裡一看,地裡全是螞蚱。那是農曆六月,穀穗、高粱穗剛長出來,還是青的。這回螞蚱比以往的螞蚱個頭大,兩寸來長,會飛。有的人家一家人到地裡攆,這邊剛攆走,那邊又上滿了。攆也攆不走,抓也抓不多,莊稼人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螞蚱吃莊稼吃得很快,穀穗叫它們咬得一個坑一個坑的,谷葉上一個豁一個豁的,谷地裡聽得見唰唰的響聲。到高粱地裡看,高粱穗子長出來十多天,叫螞蚱咬得掉可地(掉可地:掉一地)。
人人都說,這回過的螞蚱是螞蚱王領來的,誰也沒看見螞蚱王。還說,螞蚱王是姜子牙的媳婦託生的,當年姜子牙封神的時候,他休的媳婦也去討封,姜子牙封她個螞蚱王。
莊稼人想不出好辦法,老太太一幫一幫地去廟上燒香磕頭。百時屯的廟在東北角,大西頭、大南頭的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