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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馬的人哪能容它那麼自由?好吃好喝好伺候,是為了讓它傳種接代,不是讓它由著性子馳騁的,雙手一勒馬韁,身子一躍上了濕漉漉光溜溜的馬背。岸邊的捲毛蘆花焦躁地抬頭長嘶一聲,原地轉了個圈子,甩出一片小雨,四蹄翻飛得得地往馬廄奔去。&ldo;騎士&rdo;的眼睛在女囚隊中搜尋到他的目標,深深看了一眼。
能騎沒有鞍子的光背馬,能叫桀驁不馴的捲毛蘆花乖乖地聽話,真了不起!女囚隊裡又嗡嗡地議論起&ldo;騎士&rdo;。九斤黃乜斜著眼說:&ldo;嘻!不知他叫啥,解除勞教跟他對個象!&rdo;
&ldo;春節臺上的李玉和呀!&rdo;老母雞一眼就認出了是誰,&ldo;人家能等你?&rdo;
&ldo;喔!是那個老幫萃!&rdo;
&ldo;嫌他老?老也能對付得了你!你比捲毛蘆花的勁還大?&rdo;老母雞最不待見&ldo;老&rdo;字,無論是說別人還是說她。
&ldo;一個唱戲的從哪兒學會騎馬?&rdo;
&ldo;誰知道,樹林子大什麼鳥沒有?&rdo;
燒雞低著頭隨著隊伍往前走,心想他怎麼不會騎馬?唱戲不過是玩票,人家正經行業是在馬背上。內蒙古察哈爾一帶到處是茫茫大草原,靠兩條腿去收稅一分錢都收不來,就得學會騎馬。人家可不姓李,姓呂,外號&ldo;呂布&rdo;。不過她沒開口,不想跟這幫蠢&ldo;雞&rdo;多嘴,默默地只顧想自己的心事:兩次相逢,無聲的交流使她覺察到對方舊情難忘。解除勞教在農場安家?九斤黃的話啟示了一條出路,&ldo;呂布&rdo;肯定會等我的!她突然感到一陣輕鬆,擺脫了女兒來信的重壓。但是心靈深處卻有一個聲音模模糊糊說道:&ldo;不可以……不能……&rdo;
回到馬廄,把捲毛蘆花拴在槽頭,&ldo;呂布&rdo;麻利地背起一個筐,抄了一把鐮刀,扔下一句話:&ldo;我去割些青飼料!&rdo;
勞改農場不養閒人,演員除了排戲需要集中,其他時間該幹嘛幹嘛,不能像正規劇團那麼自在。&ldo;呂布&rdo;的正業是餵馬,唱戲是副業。今天他走的路線有點怪,捲毛蘆花最愛吃剛灌漿的青玉米,他沒上北面的玉米地,卻掉頭往南進了葡萄園。腳步隨著心跳捯騰得飛快,像十幾年前一樣激動,他完全沒有注意歲月在那張姣好的臉蛋上刻下的痕跡,更沒有看清她的打扮,在他的心目中她永遠是個披著粉紅條子梳妝衣的少婦,彎彎的眉,彎彎的眼,笑哈哈,羞怯怯。第一個印象常常深深烙在痴情人的記憶裡,時間越久越清晰。1957年以後,妻子帶著孩子離開了他。那個年頭,這麼做非常聰明。當了右派就像得了傳染病,一定要隔離,誰沾上都要命。離婚劃清界限,至少可以保護她們娘兒倆。解除勞教後,聽說妻子再婚了,他死了心留場就業。夜晚,出現在光棍夢境裡的不是樸實的妻,卻是清麗的她,頂著高高的髮捲,粉紅乳白的條紋布一寸一寸現出女性肉體的曲線,撩撥著單身漢的心絃。每一次他撲過去,手指還沒摸著疙疙瘩瘩的毛巾布,她便消失了,留下一片黑色的遺憾。其實從見她第一面時他的感覺就是遺憾:小老闆無論相貌教養為人都配不上她,真不明白她為什麼捨不得那個家。離別前夕,他約她在小酒店相會,本來是打算勸她一起走。酒店的白桌布上小花瓶插著一支石竹花,嬌嫩的粉紅是她那件梳妝衣的顏色。可是一直等到煙碟裡堆滿了菸蒂,她仍沒有出現。店堂裡的收音機播放著周璇哀怨的歌聲,唱出了他的心情:
&ldo;當明月上天空,
形單影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