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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朗一下子啞口無言了,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人。

他也看見了她,很禮貌地打了一個招呼。那麼若無其事,陳朗幾乎有些委屈。哪怕眼光裡有一絲的震動也好,陳朗想,但是沒有。

1 親愛的K( 之一 )(2)

就這唯一的一次見面,成為K這個人確確實實存在的證據。陳朗捏著這一點證據,繼續在時光的隧道里穿行。但是怎麼也穿越不了那個甜美而坦蕩的微笑了,好像它在延伸,與時間平行。

2000年,2001年,2002年,2003年,時間像雜草一樣瘋長,把陳朗的青春蠶食了一大半。在這期間,陳朗研究生畢業、工作、出國,最終稀裡糊塗到了紐約。

有一些夜晚,陳朗靠在枕邊,周圍黑漆漆的。她聽見時光走動的聲音,撲撲簌簌的,像一個小偷踮起的腳尖。但是它的衣角上有一塊光斑,微弱而堅定。K啊K,她想。

她並不痛苦,甚至有點喜悅。和遙遠的地方、遙遠的人有一點神秘的聯絡,這件事情已經很完整了,並不需要一個悲歡離合的“故事”來畫蛇添足。如果他們倆從地平線的兩端衝到一起,緊緊依偎在一起,那應當是很MTV,也就是很傻的吧。她就這麼淡、這麼淡地想著一個人,好像一個孩子在櫃子的最頂端存著一塊糖,覺得鬱悶時,就搬個凳子,把這塊糖取下來,一層一層揭開,嘗一口,又放回去。

陳朗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麼需要生活“之外”的東西,也許她對當下的生活有一種厭棄——她對“主流”的留學生很隔閡——無非是成天吃中國飯、聊各種工作的起薪、看73臺的中國電視、在網上罵“老印”和“老黑”、拼了命地找省錢的COUPON、對藝術的最高想象力就是去看傻乎乎的百老匯音樂劇、美國人一倒黴就圍成一個小圈子幸災樂禍、平時在生活中跟老美一說話又畏畏縮縮裝孫子。土不土啊,真他媽煩。但是她也沒有那個興致死乞白賴地“融入美國社會”,什麼Yankee、J·Lo、Reality Show、Sex and City的,傻乎乎的,也就是個土土和洋土的區別而已。更不要說吃個10塊錢的飯,還要在那裡吭吭哧哧地你一半我一半的。

美國也有很多陳朗喜歡的東西,比如Seinfeld,比如河邊公園的夏天,比如白人黑人小朋友的睫毛,比如地鐵裡那些個穿得稀奇古怪的人。但是說到底這些都只是風景畫,而不是生活。生活是需要人來人往的,而陳朗的美國生活,卻人跡罕至。

陳朗參加過系裡的PARTY。大家都是三五成群的,說說笑笑。她端著一杯飲料,站在那裡,沒有人跟她說話,她也不知道跟誰去說話。她試圖跟周圍的幾個人說了幾句話——但是她問一句,他們答一句,她再問一句,他們再答一句。第一次,這麼漂亮、這麼活潑、這麼遊刃有餘的陳朗突然發現自己的存在很多餘。於是,她走了。誰稀罕誰呀。什麼了不起。以後再也不去系裡的PARTY了。

陳朗也不是沒有外國朋友,但是大家客客氣氣的,也寒暄,也一起喝咖啡,但就是沒有熱情。空空洞洞的友誼,在裡面喊一聲都有迴音。

她甚至有過一個美國男朋友Mike。他們在一起一年多。當初他們應該是很相愛的吧——但是陳朗也記不清。陳朗的壞毛病是,她很健忘,尤其對自己曾經刻骨銘心的東西——好像一個小孩子吃什麼東西“吃傷了”。原先是最喜歡吃的,“吃傷了”之後,就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就這樣,沒有什麼中國朋友,也沒有什麼外國朋友的陳朗,靜靜地坐在夜晚的懷抱中,昏昏欲睡。孤獨敲打著她,好像水滴敲打著巖洞裡的鐘乳石。滴滴答答,在寧靜的黃昏,濺起嫋嫋的迴音。活著是一件多麼需要耐心的事啊,陳朗想。

可是為什麼還會有“親愛的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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