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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否極跟前做書僮時,跟在他身邊隨軍向東攻取翼城。陸攸之平生第一次見真戰場,才知道行軍作戰,不只是帳中的將軍謀士運籌帷幄揮彈瀟灑,更是陣前士卒靠鮮血利刃相搏。其時西燕軍數日攻城不下,兩軍僵持,直到那位被尉遲氏贊為“晉南奇人”的老向導獻上一條“掘溝計”。
趙慎聽陸攸之將西燕軍倚靠壕溝奪下關城的始末娓娓道來,方恍然道:“原來是裴禹當年跟著尉遲否極用過這招。”又問:“可怎麼破解?地堡行得通麼?”
陸攸之聽聞,聲調不由微微高起道:“不可。”說著執起案上紙筆勾畫道,“地堡是低矮工事,若是地面之上來敵,因位於暗處,令人難於防範,正可拒敵;可那裡向外視野狹窄,若敵軍在地面之下,堡內便看得不見,更無從說攻擊。若待壕溝挖到近前,更只有束手待斃。當日翼城下的地堡,便俱是這樣的下場。”
趙慎聽到此處,神色不由一變。陸攸之抿唇凝神一刻,又道:“要說破解之道……我也沒見過,只是當年裴禹曾向那老向導問起。那老人講,若以橫向長溝阻之,這壕溝便可破了。”
趙慎道:“這話有幾分可信?一個老翁怎麼卻知這許多陣前的事?”
陸攸之道:“這確是我親身聽聞眼見,至於靈驗與否,便無人知道了。”
趙慎思量半晌,又聽陸攸之在旁道:“我其後也曾揣測過那老人的意思。城上人奈何不得壕溝內敵軍是因距離太遠,力所不及;地堡中離得雖近,卻礙於地勢,只能相較一時而不能持久;掘一道橫溝,依此修造工事,卻是即為短程,又可據高而下。如此想來,這辦法也有幾分道理。”
趙慎於是取過陸攸之手中墨筆在紙上點畫片刻,扔了筆道:“行與不行,便只能這樣試試。”說罷便要起身。陸攸之道:“你此時出去找誰?士卒們夜間也得休息。”
趙慎扶了額頭笑道:“我只是急。也罷,你今晚幫我擬個草圖出來,明天升帳再議便是。”
陸攸之默默打量他片刻,突然道:“你今日的神色似是有些不同了。”
趙慎道:“你相面看看,是哪裡不同?”
陸攸之挑眉語含戲謔道:“你前些日像是滿面上寫著凜然死志,今日倒有些灑脫模樣。”
趙慎笑道:“你是會讀人心怎的,連這也看得出來?還是我城府太淺,什麼都掛在臉上了。”今日他聽了杜融的話,心中大為觸動,連帶過去為難碰壁時的種種憤慨不甘也盡釋然——他從前諸事較真起來總要辯論“世道公理”,爭“對錯”二字;可此時想,旁人選旁人的路,既與他無干,他也不屑鄙薄;而他行事只要捫心無愧也便夠了,即便世人都道他不該、不值、不可為,卻又如何?他想著這些,不由又道,“既是自己決意而為的事,便無可糾結,為何不灑脫?這一節我倒是今日方想明白。”
陸攸之聽了微微一笑,心中卻嘆道:“這話我也該拿來自省,只是我卻沒你的氣魄,我縱然這樣想,亦是難做到。”
當日裴禹向那老向導求問破壕溝的對策時,何曾想到會有此時此地的事:他指點下的人如今正傾其所學只為助敵將勝他。陸攸之心中苦笑,若裴禹知他此刻所為,不知要如何暴跳如雷。不論從前那數年間的師徒恩怨如何,都終究是他如今背棄在先。可就如趙慎所言,事情都已做下,又何必扭捏糾結。他既然從來也不曾存心做青史留名的忠直志士,這一句“棄信忘義”便是認下也無不甘。況且他而今這尷尬境地若被裴禹知曉,只怕恨不得從來沒有過他這樣一個學生。陸攸之腦中恍然閃過他離西京赴洛城時灞陵前裴禹一句“好自為之”,那冷眼中的失望神色讓他止不住心頭髮涼。
他在不該認真之事上認了真,對不該動情之人動了情;陸攸之不由自哂,人人都道他剋制自持,可從西京到洛城,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