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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狗覺得沒了意思,飯也吃著不香,虛汗濕了滿臉。女人讓天狗把衫子脫了,天狗不肯,女人就說:&ldo;這麼熱的天,是焐咀呀?&rdo;硬要他脫下不可。
做丈夫的生了氣,說:&ldo;你這人才怪!不脫就不熱嗨,哪兒有你這樣的人!&rdo;說罷也不看天狗。
女人尷尬,天狗更尷尬,三個人默默吃了一陣。女人直擔心天狗要放下碗,就把菜往天狗的碗裡撥,天狗忙起身說吃好了,和師傅說話。
&ldo;師傅,堡子南頭來順家的井幾時去打呀?&rdo;
&ldo;人家沒口信。&rdo;
&ul;我夜裡去問問。&rdo;
&ldo;罷了,他找上門再說。你回去,到時我來叫你。&rdo;
天狗起身走了,女人送到院門口,說:&ldo;早早歇著。&rdo;天狗說:&ldo;嗯。&rdo;女人又說:&ldo;沒事了,就過來坐。&rdo;天狗還是&ldo;嗯&rdo;。走出很遠回頭一看,女人還站在門口。
天狗回到家裡,夜裡沒有睡穩。無論如何,他是很感激這一家人的。師傅給了他嫌錢的出路,師傅的女人又給了他體貼。對於一個健全的男人,天狗不免常會想著世上女人的好處,但一切皆縹緲,是怎麼個好,好到如何程度,他缺少活生生的感受。到了現在,天狗急切切需要一個女人在他身邊了;雖然他已經過了生理最容易衝動的飢餓年齡。
人一旦被精神所驅使,就忘卻飢餓,忘卻寒暑,忘卻疲勞和磕睡。這時的天狗就達到了這種境界。他的心、腦、血液和四肢都不肯安靜,就從屋裡走出來,提了他的蟈蟈籠子,走到街上,要做一種是悠閒也是無聊的夜遊。
街上站著許多人,清一色的婦女。婦女是這個堡子最辛勞的人,往往在服侍了男人和孩子睡眠之後,她們還要紡織漿洗,收拾柴火,或者去河邊挑水。但觀在好多人家有了水井用不著再去挑水。這婦女手裡又沒有什麼活計,卻都拿了擀麵杖往堡下的江邊去。天狗猛地明醒了什麼,拉住一個婦女問道:&ldo;要月蝕了嗎?&rdo;
回答是肯定的:&ldo;可不,天狗要吞了月亮!&rdo;
&ldo;天狗吞月&rdo;,這在當今城鎮裡的人眼裡,只不過是平淡無奇的天文現象,這堡子裡的人也多少知曉。但是,傳統的民間活動,已經超越了事件本身的範疇而成為一種象徵的儀式。這一現象並未失去神秘的色彩,從上古的時候起,堡子裡的人都認為天狗吞掉。了月亮,出門在外的人就會遭到不吉。於是婦女們就要在月亮快被吞掉之時,以擀麵杖去江水裡攪動,唱一種歌子,一直到月亮的復出。如今堡子的男人已不再為躲債而背井離鄉,也不再逃匪亂遠走高飛,但手藝人皆紛紛出去掙錢,家裡的女人照例很注重這一天晚上的活動。
天狗看見了幾乎所有手藝人的女人。
&ldo;師娘也在這人群中間嗎?&rdo;天狗想著,看著婦女們走下堡子門洞,三百七十二個臺階上人影幢幢,天狗分辨不出。
門洞上的牆垣廢了,荒草裡有一塊長條青石,天狗在上面坐下。三十六年前,堡子裡一個男人出外逃丁,九月十二日夜正逢著今夜一樣的月蝕,堡子裡的活寡女人都去江邊祈禱,那逃丁去了的妻子才到江邊,肚子就劇疼,在沙灘上生下一個嬰兒這嬰兒,就是現在的天狗。爹孃死後,差不多已經有了好多次月蝕出現,天狗每每看著女人的舉動,只覺得好笑。今夜裡,手藝人的女人們又去江邊祈禱,保佑丈夫吉祥,已經做了打井徒弟的天狗,陡然間一種傷感襲上心頭。
他死眼兒看著月亮。
月亮還是滿滿圓圓。月亮是天上的玉盤,是夜的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