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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跳,定睛一看,發現在身體周圍,蠕動著十幾個肉糰子。
肉糰子裡有黑,有白,有黃,有黑白相間成花。在肉糰子前面,橫臥著一頭白色
的母豬。我聽到一個極其熟悉的女子聲音在驚喜地喊叫:“第十六個!老天爺,
我們的老母豬一胎生了十六隻小豬!”
我用力眨巴眼睛,將眼睛裡的黏液排除,這時,雖然我還沒看到自己的形象,
但我知道自己已經投胎為豬,在我面前那些顫抖著、蠕動著、吱吱亂叫的小傢伙,
都是我的哥哥姐姐,看到了它們的形象,我也就知道了自己的形象。我的心中充
滿怒火,恨老奸巨猾的閻王又一次耍弄了我。我憎恨豬,這骯髒的畜生。我寧願
再次為驢、為牛,也不願意做一隻在糞便上打滾的豬。我決心絕食餓死,好儘快
地趕赴陰曹地府找閻王算賬。
那是個炎熱的日子,根據豬圈牆邊那幾株葉片肥大、尚未開花的向日葵,我
判斷這應該是農曆六月裡的一天。豬圈裡有成群的蒼蠅飛舞,豬圈上空有成群的
蜻蜓盤旋。我感到自己的四肢很快堅硬起來,眼睛的視力也迅速提高。我看清了
那兩個為母豬接生的人:一個是黃瞳的大女兒互助,一個是我的兒子西門金龍。
一看到兒子那張熟悉的臉,我就感到周身的面板緊繃、腦殼子膨脹生痛,彷彿有
一個碩大的人體、彷彿有一個狂野的靈魂、被禁錮在這小小的豬體裡。憋屈啊憋
屈,痛苦啊痛苦,讓我釋放,讓我伸展,讓我把這骯髒的、可憎的豬的軀殼撐破、
脹開,恢復我堂堂男兒西門鬧的形狀,但這一切顯然是不可能的。我雖極力掙扎
但還是被黃互助一隻手就託了起來。她用手指撥弄著我的耳朵說:“金龍,這隻
小豬好像在抽瘋。”
“抽它孃的,反正老母豬也沒那麼多奶頭,死幾個正好。”金龍帶著幾分恨
意說。
“不,一個也不能死。”黃互助把我放在地上,用一塊柔軟的紅布,揩擦著
我的身體。她動作輕柔,我很舒服。我不由自主地發出哼哼聲,這可惡的豬的聲
音。
“生了嗎?生了多少隻?”一個人的高聲大嗓在豬圈外響起,這熟悉的聲音
讓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我不但聽出了洪泰嶽的聲音,而且從他的聲音裡知道他
已經官復了原職。閻王啊閻王,你花言巧語,說讓我投胎異國的官宦之家做貴公
子,卻把我扔在西門屯的豬圈裡當豬娃子!這是百分之百的欺騙,陰謀,無恥,
奸詐!我用力一打挺,從黃互助手裡掙脫,跌落在地上。我聽到自己發出一聲尖
叫,然後就昏了過去。
等我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臥在一堆肥大的葫蘆葉片上,在我的上方,一棵
杏樹繁茂的枝葉遮擋了強烈的陽光。我嗅到了碘酒的氣味,看到了在我周圍散亂
著一些亮晶晶的安瓿。我感到耳朵上、屁股上都有痛處,我知道他們適才搶救過
我。他們不讓我死。我腦子裡突然出現了一個俏麗的面容,給我打針的肯定是她,
果然是她,我的女兒西門寶鳳。她學的本是人醫,卻經常為畜生治病。她穿著淺
藍色方格半袖襯衫,面色蒼白,目光憂悒,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是她的一貫
表情。她伸出涼森森的手指,摸摸我的耳朵,對旁邊的人說:“沒有什麼問題,
可以把它放進圈裡去吃奶了。”
這時,洪泰嶽湊了上來,用粗糙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