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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有淡淡的月光。我問:「那後來呢?」
康家文背過身。我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找到了嗎?」我又問。
康家文仰起頭,聳聳肩,重新轉過身,說:「就當第二天一早我們經疲力盡地回到家裡,忽然來了個電話,說有人在工地上發現我女兒。」康家文有點哽咽,「她失足從十四多米高的腳手架上摔下來……」
我驀地抬頭。
康家文走到我面前:「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胸無城府,動作、表情,就連說話的口氣都和我女兒小時候有幾分相像。能有這個機緣認識你是我的慰藉和幸運。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真的很快樂,有時連我自己都錯覺是不是我的女兒又活生生地回到我身邊。」他扶住我的肩,「謝謝你讓我有這個錯覺,請你一定保重自己……」
我扔下拖把,奔出教室。
我一邊跑,一邊淚如泉湧。
我不明白我為什麼而哭,是為了他的離開還是為了他講的那番話。只是覺得我不再責備他,不怪他不恨他。他是一個好老師,更是一個好父親。如果不經歷剛才那一幕,他在我心目中就不會那麼偉大那麼崇高,我就不會知道原來在他看我的眼睛裡閃動著的那種物質是父愛。是不是在我心裡也一直把他當爸爸一樣來愛戴呢?
我猛地一撞,撞到一個人影。
還好及時撞了一下,才使我沒有無止境地跑下去。又看到腳邊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狠狠一踢。這一踢爽死了,踢光我的全部動能。我像散了架似的沿著牆滑坐在地上。
人影說話了:「喂,鈴鐺,你怎麼啦?」
這是……顧宇銘的聲音!
「鈴鐺,你怎麼把伯爵踢掉啦?」
伯,伯爵?
顧宇銘立刻撿他的心肝寶貝去了。我在牆角蜷縮成一團。
「鈴鐺,你差點把它踢到水溝裡去了。」顧宇銘把伯爵拎到我眼前,讓我看看它那張委屈的臉。
顧宇銘在討罵。我沒有半點開玩笑的心情。
顧宇銘蹲下身,借著月光看我臉上的淚水:「鈴鐺,你哭啦?」
力氣沒了,哭也只能是抽泣。
「鈴鐺,發生什麼事了?」顧宇銘要拉我起來,我縮回手。
顧宇銘看著我哭。
我奇怪自己為什麼只有在顧宇銘面前才會如此放縱,才會有勇氣卸下所有的驕矜和偽裝。因為顧宇銘不帥麼?女生致命的弱點就是喜歡在帥哥面前裝得很高雅,很脫俗,很大家閨秀,裝到帥韓寒夢想的「西施的臉蛋,夢露的身材,林徽茵的氣質,雅典娜的智慧」那種程度。美女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所以拆零食之前更得小心謹慎先來個360度旋轉。顧宇銘不帥,無所謂我刁蠻潑辣形象掃地。
「鈴鐺,你等等。」顧宇銘說完起身走了。
初夏的夜少有這麼淒淒涼涼的,沒有什麼來分散精力月光也會變得蕭索。我一抬頭,看到對面康家文辦公室的窗。以往的現在,我應該還在補習。一邊補,一邊聽掛鍾嘀嘀嗒嗒,彷彿只有這時才是「一寸光陰一寸金」。但現在,窗戶裡的燈,滅著。像傻瓜機一樣快門深刻的片段在心裡沖洗。自以為是地想是否傷心的時候能勾起傷心的景物就變得非常醒目,是否再怎麼快樂的人體內也永遠會騰出一塊空間來容納悲傷,是否每次沮喪的時候都渴望旅行,非那種可以披星戴月風餐露宿的旅行。
我把下頜深深埋進臂彎裡。伯爵在旁邊轉來轉去,咕嚕咕嚕地叫。
「你在安慰我嗎,伯爵?」我把伯爵抱在膝蓋上,「我不是故意踢你的,伯爵,你疼嗎?」
伯爵用舌頭舔我的手指。我需要這種溫度。
顧宇銘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我看見他懷裡揣著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