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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是真能撇出塵世,否則,也便不需修行了。”
裴禹亦點頭而笑,兩人便向外走去。裴禹道:“法師怎在這洞窟中講法?”
慧明道:“其實這一窟本就是講堂窟。從前文帝遷都前本地僧人開鑿的窟中,還有起居所在,乃為僧房窟,專用以打坐禪思的,是為禪窟;只不過其後皇家興造,這些便少見費止了。說來這石窟最初本是為遠離陳雜俗世,靜思禪定的所在。所謂諦觀相好,便是要關注神思,去冥想佛相,而求與佛合一,超脫生死,是為涅磐境界。石窟中雕造佛像,亦不過是為了禪坐時眼前有佛,以圖思之。可歸根結底,卻是為了禮佛於心。只是百年間平城也好,此地也好,世人皆以石窟造佛為善果供奉,是已入謬途了。”
裴禹道:“法師是覺得,我等世俗眾人禮佛,仍是為了求俗世中事,並不能算是真信眾。”
慧明笑道:“我方才已說了,若生而便看破塵世,便也不用修行了。既然是修行,又何來真偽。”
說罷,兩人已出了洞窟。慧明見李驥候在外間,微看了裴禹道:“那麼先生此番來,是為什麼?”
裴禹道:“為靜心。”
他這話倒也不是誑語。尉遲否極染病的訊息,他甫一聽聞時,便已覺攪動肺腑,夜間又有隕石落入營盤,那一時滿心紛亂竟是無以言說。旁人此刻憂心尉遲否極身後權柄歸處,而他所慮的卻還更深一層。西京朝中對西燕擴張版圖,以圖天下的路徑早有爭議。其時南朝內亂,皇帝被困死禁內。變亂未止,新帝甫立便又被廢掉,南朝之內自顧不暇,西燕朝中“南侵”的呼聲一日高過一日。可裴禹卻力勸尉遲否極不爭一時之力,立足中原方能圖得大業。這次進兵洛城,便是頂著多少人的反對,只因有尉遲否極的決心,方才排眾意而成行。如今,太師染病,若有萬一,受託孤的幾家宗室都是不贊成東征的。裴禹往日與他們俱沒交情,尉遲否極若不在,個人榮衰他倒也不放在心上,他最擔憂的卻是東進中原,會因此夭折。
他此時一面不知尉遲否極病勢究竟如何,一時更心焦此間戰事,情知心緒已亂,此時若佈置攻守,只怕犯錯,因此無論如何要此時進山,尋書是一節,更要緊的是為了靜心。
慧明聽他這樣說,便道:“既是這樣,不若先生去我禪坐的禪窟一敘吧?”
裴禹沉吟片刻道:“甚好。”
於是,裴、李二人隨著慧明轉而向山下而去,一路只見山崖壁立,腳下便是湯湯河水。裴禹道:“這可也是洛水麼?”
慧明道:“流經龍華山一帶的,其實乃是伊水。不過伊水也是洛水支流,再向東往洛城方向十餘里,伊、洛兩河便交匯。”他停下腳步,感慨道:“伊、洛兩河,嵩山之東,自夏商周始,三代之居,天下之中……”忽而嘆息了一聲,卻往下卻沒有再說。一旁裴禹默然未語,微微側頭向東看去,袖中指甲已刺入掌心。
慧明引裴禹行至半山間一座洞窟前,只見窟外左右各雕刻著一尊力士造像,裡間卻不甚大。其內雕鑿的造像只有正面一龕。裴禹見其內乃是一尊交腳而坐的佛像,不由問道:“為何主像後不見伽葉,阿難?”
慧明道:“這乃是彌勒像。”
裴禹倒有些疑惑,道:“我從前卻是從未見過單單供奉彌勒的。此間只有彌勒,而不見釋迦,是為何故?”
慧明道:“先生從前常見的供奉是三世佛。禪坐時眼見佛像而憶念真佛;憶念不出,便不得見佛。佛祖難得見,因此才要修行。可日日修行卻日日不見,心內便難免不生疑竇。生疑竇,則需問解。佛祖既遠在西方極樂,此間可資問解的便是住留人世的未來佛彌勒。供奉彌勒像,便是為了借問道彌勒而憶念佛祖。”
裴禹淡淡道:“以大和尚的道行,也須如此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