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 (第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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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親戚一進房門抱著父親就哭。
他倒是超然,對著安慰的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和那些吹牛臭屁的人爭執誰當時的功勞大,對抱著哭的人則著急地罵:“這不回來了,小問題,哭什麼?”
然而他的舌頭癱了一半,很多人聽來,他只是激動地說些笨重的音符,然後看著他笑開那嘴被煙塗黑的牙,大家跟著笑了。
看上去不錯的開始。
折騰到一點多,人潮終於散去,父親這才露出真實、窘迫的樣子。母親和我費力地抬他去上廁所,兩個人如同扛巨大的傢俱進房門一樣,騰挪不及,氣喘吁吁。
母親中間兩次停下來,笑著說,你看他這段時間在醫院如何享的清福,竟然重了許多。而我心裡想的則是,每天需要上多少次廁所,每次都需要這麼折騰。我開始掂量著,即將到來的生活是什麼。
好不容易把父親折騰回床,似乎到了不得不聊天的時間,氣氛卻愈加緊繃。
在父親到泉州、福州住院的這三個月,除了假期的探望,我已經好久沒見父親。當他被堂哥們扛著從車裡出來的時候,我覺得說不出的陌生:手術的需要,頭髮被剪短了,身體像被放掉氣的氣球,均勻地乾癟下去——說不出哪裡瘦了,但就感覺,他被疾病剃掉了整整一圈。
從他回來,到他開始“接待”訪客的那兩個小時,我一直看著這個近乎陌生的父親:他的背似乎被壓彎了,癱瘓的左半舌頭讓他說話含混笨拙,沒說幾句話就喘。我開始搜尋記憶中的那個父親,那個講話很大聲,動不動髒話滿口,在親戚面前要擺一副江湖大佬樣子的父親,卻一直找不到。
是他先開的口,嘴裡混濁的一聲——“你好吧?”
我點點頭。
他先笑了:“沒事,過一個月就可以像從前那樣了。”
我點點頭,張了張口,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我心裡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摩托車這麼久沒開,還在吧。等我好了,再給你買一輛,我載著你母親,你帶你姐姐,我們一起沿著海邊兜風去。”
那是我們全家唯一一次的集體出遊。父親還想回到過去,回到他還是家庭頂樑柱的那個過去。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就摔倒了。
當時母親去買菜,我聽到沉悶的一聲,跳下床,趕到他房間時,他正倒在地上,手足無措得像個小孩。見到我,著急解釋,他誤以為自己還是以前的那個人,早上想馬上坐直身,起床,一不小心,偏癱的左側身體跟不上動作。整個人就這樣被自己摔在地上。說著說著,我看見憋不住的淚珠就在他眼眶裡打轉。
他不習慣自己的身體,我不習慣看他哭。我別過頭假裝沒看見他的狼狽,死命去拖他。當時一百斤左右的我,怎麼用力也拖不起一百六十多斤的他。他也死命地出力,想幫自己的兒子一把,終於還是失敗。
他和我同時真切地感受到,疾病在他身上堆積的重量。他笑著說:“我太胖了,幾個月不動就胖了,你彆著急,我慢慢來適應。”
他小心地支起右腿,然後摸索著該有的平衡,用力一站,整個人是立起來了,卻像倒塌的房屋一樣,直直往右邊傾倒。
我恐慌地衝上前,扛住他的右身,但他的體重獲勝了,他和我再次摔倒在地上。
這對氣喘吁吁的父子倆癱坐在地上,好久都沒說一句話,好久都說不出一句話。
最後,是父親掙扎著調動臉上的肌肉對我笑,但爬到他臉上的滋味太多了,那個笑,終於扭曲成一個我描述不出的表情。
我因此開始想象,當自己駕馭不了身體的時候,到底是怎麼樣的境況。我覺得有必要體驗到其中種種感受,才能照顧好這樣的父親。
我會突然在笑的時候,想象自己左臉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