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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神,丁媽則只對莊紹儉罵著一句話:&ldo;不是人的。&rdo;她在氣憤之中雖城腔更重了,把人說成&ldo;忍&rdo;。
他們乘船乘車又開始了路途上的顛簸。車過濟南前,莊星突然發起高燒。同車有位西醫大夫說這大半是急性肺炎,並說這孩子早已病了幾天。但目前無藥診治,只能忍到北平。火車就要到達北平時,莊星死在了司猗紋懷裡。
火車停了,司猗紋覺得眼前的北平並不是她的目的地。她只是牢牢抱住尚在柔軟中的莊星,不知向哪裡去。她心力交瘁筋疲力盡,她為什麼要活著呢?她是誰?
丁媽替她要了洋車。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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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眉眉被一聲尖細而又悽厲的號叫驚醒。她無法辨認那是什麼聲音,更不知道它發自何處。她彷彿覺得那是野獸,可野獸為什麼會出現在人住的院裡?
她聽見婆婆正穿衣下床,婆婆趿拉著鞋從她床邊蹭過,就急忙去裡屋門口叫莊坦、竹西。竹西早已從裡屋奔出,和司猗紋走了個迎面,隨後莊坦也出來了。顯然,全家人都聽見了那號叫。這時他們沒有言語,卻不約而同走到窗前只是靜聽,靜等,等待那聲音的再現。
果然,又是一聲尖叫。這次比剛才更尖銳、更悽厲。這次誰都聽清了那聲音的出處:是西屋,是姑爸。姑爸的窗子映亮了,明亮的窗子照著棗樹,棗樹半邊被照雪亮,使院子顯得很疒參人。看來姑爸是開啟了屋裡所有的燈。在一聲高似一聲的號叫過後便是潑向這院子的一陣叫罵,那聲音嘶啞、言辭激烈且滔滔不絕,彷彿姑爸那一整天的沉默就是為了積攢現在的滔滔不絕。
眉眉也從床上坐起來,她的床緊靠窗戶,不用下床就可以看見院子。她見婆婆、舅媽和舅舅都把臉貼上窗戶,自己也掀開窗簾把臉貼了上去。她看到一隻巨大的怪影正在西屋窗戶上扭動,癟著的胸膛,微駝的脊背,像跳神的女巫像施法的妖怪。這怪影一邊發著咒罵一邊往嘴裡塞著什麼,就像號叫和咒罵正消耗著她,填塞和咀嚼正充盈著她。
&ldo;我罵你們羅家祖祖輩輩!&rdo;姑爸開宗明義,她罵的是北屋羅家。&ldo;你是主任誰承認你是主任你不是連人都不是你們全家老小都不是你們是什麼什麼你們是東西不是東西你這個臭妖婆臭女人南腔北調淨吃大蔥蘸甜麵醬連耳朵垂兒都長不大不配有耳朵都長不大。你們、你們……&rdo;
姑爸的罵聲雖激烈,可惜因她不掌握人間所具備的髒字髒話,使那罵少了應有的分量。內行人或許還會認為那簡直是一陣輕描淡寫,如果去掉那一連串的人稱、虛字,充其量那核心才是&ldo;臭婆娘光吃大蔥蘸甜麵醬耳朵垂兒長不大&rdo;。連司猗紋也覺得姑爸沒有罵出水平,她覺得姑爸既是為大黃出氣為自己出氣,也是為她司猗紋、為這院子出氣,那麼這罵可不該到此停止。罵得輕描淡寫倒無妨,沒準待會兒自會生出些分量,就是不該到此為止。現在有一句話叫&ldo;在罵聲中成長&rdo;,這成長就得包括被罵者和罵者雙方。姑爸她會成長起來的。
姑爸就像猜透了嫂子的心思,經過一陣沉默(或思索)之後,果然又開始了她這罵的繼續,她這不擅長行為的行為。這次開口便接觸到了罵這個形式的本來面目,她開口不善,先咒羅主任個死。怎麼死,姑爸說:十八層地獄下油鍋炸焦小鬼鋸從頭到腳皮剝開你們。房塌了砸扁了你們發大水淹了你們著大火燒了你們天上掉下炸彈炸死你們汽車撞死你們無軌電車有軌電車三輪洋車都撞你們也扔給你們一條麻繩拴住你們的胳膊腿棗樹上綁住你們拉拽你們大卸八塊呀都來吃人肉呀想吃哪兒自管挑呀要肥有肥要瘦有瘦五花肉正肋呀後臀尖呀上腦呀心肝肺呀嚼指頭像嚼醃蘿蔔脆呀吃老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