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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了,這就需要樂器。那時候,經常有一些外縣的野戲班子到咱這裡演出,有從魯南來的 驢戲 班子‐‐他們經常騎著小毛驢上臺演出。有從膠東一帶來的溜腔班子‐‐他們的每句唱腔都從高腔往低腔下滑,就像一個人從高坡上往下出溜。還有從河南和山東邊界上來的公雞班‐‐他們在每句唱腔後邊都要用假嗓子 嘔兒 一聲,好像公雞打完鳴兒後發出的那種聲音。這些班子都有樂器伴奏,一般是胡琴、笛子,還有嗩吶、喇叭。同仁們就把這些樂器拿來給咱們的貓腔伴奏。演出效果比乾唱那是好多了。但師傅是爭強好勝之人,不願意用人家現成的東西。這時候,咱這個戲已經有了貓腔的名字。咱家就想,要想弄出一個跟別的戲不同的戲,就要在這個 貓 上想辦法。於是師傅就發明瞭一種貓胡,有了貓胡之後,貓腔就站住了腳。
咱家的貓胡與其他的胡琴相比,第一是大,第二是四根弦子兩道弓子,拉起來雙聲雙調,格外的好聽。他們的胡琴筒子都是用蛇皮蒙的,咱們的貓胡是用熟過了的小貓皮蒙的。他們的胡琴只能拉一般的調子,咱家的貓胡能摹仿出貓叫狗叫驢鳴馬嘶小孩子啼哭大閨女嬉笑公雞打鳴母雞下蛋‐‐天下沒有咱家的貓胡學不出來的聲音。貓胡一成,咱們的貓腔立即就聲名遠播,高密東北鄉再也沒有外來野戲的地盤了。
師傅繼發明瞭貓胡之後,又發明瞭貓鼓‐‐用貓皮蒙面的小鼓,師傅還畫出了十幾種貓臉譜,有喜貓、怒貓、jian貓、忠貓、情貓、怨貓、恨貓、醜貓……是不是可以說:沒有俺孫丙,就沒有今天的貓腔?
師傅說得對。 小山子說。
當然了,俺不是貓腔的祖師爺,咱們的祖師爺還是常茂。如果說咱們的貓腔是一棵大樹,常茂就是咱們的樹根。
五
賢弟,十幾年前,師傅教過你哪兩齣戲?
《鴻門宴》,師傅, 小山子低聲說, 還有《追韓信》。
嗨,賢弟,這些戲,都是師傅從其它的劇種偷過來的。你可能不知道,師傅為了偷藝,曾經混到十幾個外地的戲班子裡去跑過龍套。師傅為了學戲,下江南,出山西,過長江,進兩廣。天下的戲沒有師傅不會唱的,天下的行當沒有師傅不能扮的。師傅就像一個蜜蜂,採來了百花的花粉,釀成了咱貓腔這一壇好蜜。
師傅,您是大俊才!
師傅心中原來有一個宏圖大願,要在有生之年,把咱們的貓腔。唱到北京城裡去,去給皇上和皇太后獻藝。師傅要把咱們的貓腔唱成國戲,只要咱們的貓腔成了國戲,大江南北再也不會鬧耗子。可惜啊可惜,正當師傅雄心勃勃地想幹一番大事時,不料想被一個jian人薅了鬍鬚。鬍鬚就是師傅的威風就是師傅的膽子就是師傅的才氣就是咱們貓腔的魂兒,師傅沒了鬍鬚就像貓兒沒了鬍鬚就像公雞被拔光了毛兒就像駿馬被剪光了尾巴……徒弟啊,師傅萬般無奈只好改行開了一個小茶館混日子……這正是壯志未酬身先死啊,常使英雄淚滿襟!
講到此時,俺看到那高密知縣的身體顫抖起來。俺看到小山子的眼睛裡淚光閃閃。
徒弟啊,咱們貓腔的看家戲是《常茂哭靈》,這也是師傅獨創的第一個大戲。每年的演出季節裡,這也是咱們的開場戲。這個戲演好了,一季的演出保準順利;這個戲演砸了,這一季的演出就要出事。你是咱們東北鄉人,看過了多少次《常貓哭靈》?
記不得了,大概有幾十次吧?
你發現有兩次演出是一樣的嗎?
沒有,師傅,每次看這齣戲感覺都是全新的。 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