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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旭淚流滿面,一九九二年,自己才十歲。記憶中父母的不和諧,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父親這樣一個有著強烈自尊心,又敏感細膩的人,曾忍受過怎樣的傷痛和無奈?怎樣在巨大的心理折磨中權衡過這段生活?他染上酒癮是否正源於此?父親的突然離逝,會不會就是因為酒?
“父母在,不遠遊”,自己是家中獨女,本該膝前盡孝。可選擇工作去向的時候,她甚至問都沒問過父母的意見,毫不猶豫地和男友一行四人買下了去深圳的車票。她只想著父母身體尚算康健,何曾考慮過他日夜的擔憂?
父母爭吵本不該由自己施加意見,自己卻因不勝其煩衝口而出叫他們離婚算了,這恐怕是自己做的最傷父親心的一件事吧?父親一定很孤獨、很焦慮,一定很傷心,方旭心頭湧起無以言表的悔恨。
人在萬分自責而又無法挽回的時候,往往潛意識裡轉移這種自責。方旭心中充滿了懊悔,充滿了對母親的怨恨。可看著母親忽然間蒼老、消瘦又略顯佝僂的身影,因為悲傷過度而浮腫的眼睛,和這滿頭過早花白的短髮,她又似乎恨不起來——她過得,是不是也不好?
方旭想起自己小時候,有一次不小心撞破額頭,母親邊哭邊抱著自己向醫院飛奔;她想起半夜高燒,母親用熱毛巾給自己一遍遍擦拭;她想起農忙時節,母親為了搶到化肥,又因為擔心父親的身體,在化肥車來到村口的時候,自己搶著爬上那臺化肥被摞得高達數米的大貨車,跟一幫粗魯的農夫們搶奪一百斤一包的化肥,誰搶到了摜下車,就是誰的,母親嬌小的身形在一幫大老爺們周圍顯得格格不入,她抱著沉重刺鼻的化肥一包包往車下摜,父親和方旭驚恐地伸長胳膊在車下朝她喊叫,生怕她滑落下來;她想起母親年輕時的美麗、溫柔,想起她後來不時地暴躁、易怒和反覆無常。方旭動搖了,她說不清、也無從評判上一代人的情感糾葛,可她心底深處仍抑制不住地憤恨,恨母親,恨那個不知是誰的“人”曾帶給父親自尊心的強烈傷害,她甚至不自覺地將奪走父親生命這筆帳也落到這件事上。她忽而咬牙切齒、怒火滿腔,忽而又滿眼悲切、無可奈何。她時常盯著母親發呆,又突然落淚不止。母親每日悲愴萬千,一天到晚只顧抱著父親的遺像沒完沒了地擦拭,完全沒有意識到女兒的情緒變化。
方旭的父親頭七過後,外婆突然揹著包來了她家。外婆說估摸著外孫女可能快回去上班了,她放心不下年輕喪偶的女兒,過來陪陪她。
方旭的母親當時正披著一件舊外套,坐在大門口發呆,一看到自己老孃,臉頰上的眼淚便又止不住地往下滑。外婆一把扯下母親身上的外套說:“你怎麼這麼不懂事?這衣服帶了紅。你也不怕人罵你?”轉身讓方旭去給她媽另找一件全黑色的衣服換上。
外婆進門喝了一口水,便開始麻利地四處收拾,把鍋碗瓢盆弄得乒乓響。她大聲地說話,問東問西,使喚母親幫她找東西,幫她去菜園摘菜。叫方旭幫她打水,幫她歸置廚櫃裡的瓶瓶罐罐,又端給瞎眼的奶奶一篩子花生,讓她幫手剝殼。
外婆絮絮叨叨,說方旭的父親是她最好的女婿,每次她被媳婦打罵,只有父親管她,別的女婿都不敢管。次次都是父親去替她說理、出氣,教訓她那些個不肖的兒子媳婦。
外婆又一次唸叨起了自己七對兒女的婚姻:“大女兒呢成天跟婆婆吵架,二女婿常年不著家,么女兒活得最不像個人,連回孃家都不敢過個夜,裙子都不敢穿一回,還整天挨女婿打。三個媳婦更加個個都不是好東西,只爭搶著讓我幫他們家幹活,有病有痛了,就個個都不管我死活,連八塊錢一瓶的哮喘藥,都是你媽買給我的。我只能天天去挖些草藥、撿些廢品賣點小錢。就連每個月讓他們每家給我一小袋米的口糧,也是你爸找村長出馬,和他們三家談過之後,才肯給我,還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