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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幹大這時打斷了楊蛾子的話,他說楊作新說的是實情,他年輕的時候,年年下南路,見的世面大著哩,膚施城裡,大街小巷閉著眼睛都能摸到。他說城裡的女人,都是妖精託生的,穿旗袍算什麼,有時候用一塊一尺長的白洋布,束在腰裡,就在街上搖身子擺浪地走開了;往下一蹲,胯骨都露在了外面。楊蛾子聽了,驚得伸了一下舌頭,她說,那她們是沒錢扯布吧。楊幹大說不是,她們有的是錢,一罈子一罈子的,她們露出精腿把子,是給男人騷情呢!說完&ldo;騷情&rdo;這兩個字,楊幹大覺得,不應該把這樣的話,當著小女兒的面說,她已經懂事了。於是他不再言語,又低頭逮蝨子。場合不對,如果是和那一班子老弟兄們在一起,誰激他一下,說不定他會講出在膚施城裡,自己圪蹴在街道旁邊,側著頭,看那些穿裙子飄飄忽忽過去的婆姨女子們的故事;他是看她們的裙子裡邊有些啥,有沒有穿半褲。講到熱鬧處,他還會講起自己那次逛妓院的經過。那是他一生中唯一一件偉大的業績,一次離經叛道的行動,一次拿錢去派不該去派的用場。他這人也真是不經摔打,僅僅那麼一次,他便染上了疾病,腰下那件東西,又紅又腫,硬邦邦的,怎麼也下不去。後來回到家裡,聽了一個過路郎中的偏方,用一根大蘿蔔將中間掏空,放在火裡烤熟,趁熱統在那東西上,才算軟了下來,把那病治了。楊乾媽沒有見過世面,不知道自家男人得了什麼怪病,急得團團轉,就是沒有想到這上頭去。
楊幹大想著自己年輕時的荒唐事兒,嘴角里泛著笑容,美滋滋地逮著蝨子。這時,他記起了剛才兒子談的,老虎崾上救什麼人的事,於是咳嗽了一聲,拿出比楊作新多吃幾斤鹽、多過幾座橋、多曬幾年太陽的派頭,對兒子說,該管的事情要管,不該管的事情不要管,為人莫要強出頭,你小子還沒有招上禍哩,不知道世事的深淺;你這條小命丟了,不要緊,我們這兩個棺材瓤子,將來誰抬埋上山哩!楊蛾子卻不同意父親的話,她說哥哥隻身孤膽,敢去戳那個馬蜂窩,是個大英雄,大路不平眾人鏟,行俠好義的故事,父親不是成天說起麼。
老貓不欺鼠了。楊幹大見女兒竟敢跟自己提出異議,本想反駁幾句,但是沒了力氣,便停止了聲響。
關於共產黨,關於國民黨,關於楊作新以按捺不住的熱情談到的膚施城裡的那些遊行和集會,大家都沒有發表什麼感想。那畢竟是太遙遠的事情,起碼一時半刻,還不會影響到吳兒堡,進入他們單調、貧乏和自我感覺良好的生活。
但是雷聲在遠處轟隆轟隆地響著,歷史在前進,時間的流程在繼續。二十世紀對於人類歷史程序,尤其對於閉塞的陝北高原來說,是個可資紀唸的偉大世紀,時間程序中的經典時間。千里的雷聲萬裡的閃,那雷聲終將以持久的轟鳴,好像崖娃娃掀起的回聲,響徹陝北高原的每處山谷,而在這波瀾壯闊的改天換地中,每一個人的命運,都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影響,都或多或少地將得到改變。
夜已經深了。一直沒有說話的楊乾媽,督促兒子回窯去睡覺。楊作新想到該說的事情還沒有說,磁磁維維,不願意走。母親見了,將笸籮一推,說,今晚就搓到這裡吧,該收拾攤場了。楊作新見母親這樣,只好起身。母親對楊作新說,對燈草好一點,人家和楊作新一年結婚的,現在娃娃都滿炕爬了。楊作新聽了,&ldo;嗯&rdo;了一聲,算是對這句話的回應。
楊作新十三歲上結的婚。在當時的陝北,這個年齡結婚,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那一年他初小剛剛畢業。十三歲的他,在村上已經算是個人物了。和他一起上學的幾個孩子,都先後中途輟學,只有他一個上完了四年,因此他可以說是村裡第一個讀書人。過去村裡,沒有讀書人,逢年過節,大家嫌門上不貼對聯,不吉利,要貼,又沒有人會寫,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