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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著前三個問題,我只有點頭的份兒。關於第四個,我遲疑了一下,正想答以&ldo;什麼破布?&rdo;的時候,緊靠著我身邊站著的第一個五十多歲的青年微微抬了抬腿,盯著他的大皮鞋道:&ldo;上面好像不許踹人了現在,嗯?&rdo;第二個五十多歲的青年坐在我的床沿上直了直身子道:&ldo;別嚇著人家孩子。&rdo;話才說完,第三個五十多歲的青年豁地從椅子裡躥起來,重重地把一本《史記會注考證》砸在桌面上,道:&ldo;你不是咱們黨員嗎?&rdo;我剛點了點頭,腦子裡閃過一個&ldo;當年加入國民黨總算沾上關係,佔到了便宜&rdo;的念頭,那第四個五十多歲的青年已然接腔說道:&ldo;黨員有他媽屁用,黨員更他媽該老實點兒。&rdo;
在那一瞬間,我猛可有一種被侵犯的感覺‐‐你可以說這感覺來得遲了些,因為早在我扭亮壁燈的時刻就該感覺自己被侵犯了。而事實上早在那之前不知許久他們已經進入了我的宿舍,侵犯了我老鼠窩一般凌亂的、汙穢的、臭不可聞的生活空間。你也可以說這被侵犯的感覺之所以如此強烈,其中還含有老鼠自覺其不堪的惱羞之怒在內。他們四個並沒有指責我,他們甚至既不在意,也不意外於我過得像一隻老鼠‐‐唯其如此,一隻像我這樣過純正老鼠生活的人反而非常不舒服‐‐好像你把一切攤在人的眼前,無所遁形,人卻視而不見。當人對你的一切瞭若指掌又視若無物的時候,你就更卑微了一點。
在那個極度卑微的瞬間,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寫小說的樂趣‐‐它不再是我為了賺稿費而乾的活兒,卻登時成為我真實生活的一部分。我應聲對那四個穿青年裝的傢伙答道:&ldo;那塊破布是一封血書。&rdo;
四個傢伙驀地你看我、我看他、他看你了起來。一種姑且可以稱之為面面相覷的情況。我立刻知道,他們給誑進我的小說裡來了。血書太離奇、太詭異、太不真實、太令人意外。正因為這樣,他們既失去了對一切瞭若指掌的控制,又無法對我的敘述抱持原先那視若無物的態度。在這個面面相覷的剎那之間,四張嘴巴不約而同地動了動,重複了&ldo;血書&rdo;二字。接下來‐‐一個重要的技巧‐‐用最不離奇、最不詭異、最寫實的也最吻合經驗或邏輯法則的細節描述來贏取讀者進一步的信任:&ldo;乍看那字跡是黑色的,但是絕對不是墨水寫的,是血‐‐因為年代久了,所以看起來發暗、發黑而已。還有,那其實也不是什麼破布,是一塊有點像府綢料子的手帕,只不過很舊了。&rdo;
接著,我把那塊虛構出來的手帕講得十分詳細‐‐包括它的精絲滾邊,一角上繡了個&ldo;潘&rdo;字(字型是帶有魏碑式稜角的正楷)等等細節‐‐之所以如此乃是由於我還不知道一封血書該有什麼樣的內容,我需要一點時間。那四個五十多歲的青年之中的兩個居然還從口袋裡掏出小記事本子來寫著了。一面寫,一個傢伙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了句:&ldo;那麼東西呢?不是交給你了嗎?&rdo;
&ldo;又被那個開救護車的萬老頭拿回去了。&rdo;我儘可能讓自己的臉看來比清白無辜還要再清白無辜一點,&ldo;他說東西本來就是他的‐‐你們知不知道我老大哥從前是混老漕幫的?&rdo;最後一句我故意放低了聲,帶點剋制不住的興奮。結果沒人理我。
只那原本想拿大皮鞋踹我的逕自問道:&ldo;手帕上寫了些什麼?&rdo;
&ldo;沒寫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