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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哥兒的恐懼消散了。仔細端詳屍群,好些屍體骨架瘦小,是兒童的身體。他們死了見不得光,卻又不能化為黃土,無法腐化的身體正在等著人來發現嗎?
琦哥兒心生惻然,從口袋掏出桑南送給他的佛珠,合在掌上。他不信教,也不知道念什麼好,便放開手,讓金珠掉入屍洞裡,陪伴死者。
但願沒有下輩子,不再為人。
琦哥兒發了會兒呆,突然有什麼動了動,金珠的光被覆蓋住了。手電有限的光照中,一具屍體歪了歪腦袋,發出格勒格勒的聲響,然後慢慢站了起來。
大桌子上,擺放著幾樣物品,成天路拿起列印出來的一篇文章。這篇論文討論了80年代彩色電視熱,正好以這個縣為樣本。成天路本來想回去後再找教授,但現在等不及了。
他給教授打了電話,單刀直入把問題拋給他。教授說,當地有不少礦源,有些村子就是靠著挖礦富了起來。但那時候管理鬆散,私採的很多,出了很多安全事故,死了不少人。而且沒有規劃的開採,破壞植被和地脈,長遠下去危害嚴重。所以當地政府出手整頓,礦場倒閉了一堆,那採礦準許嘛,你知道的,就掌握在上面手裡了。暴富的地區,沒幾年就窮了,大起大落,從他們購買能力就能看出來。
成天路說,我查過比利時公司是幹金屬勘察的,後來為什麼會走?教授想了想才回答,那個時期來中國的外國企業還很少,北京到了90年代中還有「限外牌」呢,一些地區是不讓外國人參觀的。所以能來縣城投資的,肯定都是稀少的、我們國家暫時沒根基的技術企業。你知道在礦業裡,前期勘查非常重要,投入很大,技術要求高。但到底地下有沒有東西,除了技術,還要靠運氣,有時候一個專案不成,就得賠個傾家蕩產。比利時人來了不到十年就撤退,應該是勘查失敗了。具體情況是怎樣的,我也不清楚,查文獻時特別不順利,有說是資料被大火燒掉了、搬家銷毀了、當事人調走了,總之沒什麼留下來。我做了那麼多年研究,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見,估計比利時人走得不太體面,或者得罪了人。對了,這家比利時公司的老闆還活著呢,換了個行業,我給查出來了,一會兒發給你吧。
成天路像是餓得慌的人得了個大燒餅,雖然不是什麼美味,但暫時解除了他的憂慮。他立即著手調查比利時人,沒想到「走得不體面」的比利時人混得蠻好,回歐洲後成立了玻璃製品企業,現今已是業內數一數二的大公司。從公司的發展史看,轉折點是在90年代初,即他們離開這個縣後不久,他們得了一大筆資金,拓展新業務,做得風生水起。
成天路把論文和膝上型電腦都放在一邊,拿起桌子中央的攝像機。他鼓起勇氣,開啟攝像機的開關。他早就應該開啟攝像機看看,但只要一開啟,就覺得這是對兩人感情的傷害。他應該信任琦哥兒……
才怪!琦哥兒正是抓住了他這點心理,大膽地把攝像機給了他!
螢幕亮了,影像顯現。鏡頭裡人來人往,有的是正常拍攝,有的是放在隱蔽處偷拍,基本都是流水帳,他們這群人說話吃飯,各種動作和眼神,街道的風景,童一如對著鏡頭自言自語,等等,全都攝入機器眼裡。成天路看得尷尬不已,感覺自己在偷窺。沒多久他就昏昏欲睡,沉悶之極。
渾渾噩噩過了一個多小時,他不知道自己看了什麼,像是在觀賞一部實驗電影,毫無意義的對話、重複的走動和吃喝,身在其中不覺得怎樣,成了影像卻遲滯、空洞,原來人生那麼無聊呢。而許多決定命運的事件,竟是在這些無聊裡悄悄推進、成形,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日常……
成天路猛然站了起來,腦子一下清醒了。握著攝影機,他重新倒回去重看那一幕。因為太平常,他的精神麻木昏沉,竟沒注意到這個細節。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