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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萱,我的愛人,你來,我有一間小小的屋子迎接你。雖然這間小屋裡除了四壁的書籍,沒有一件值錢的傢俱,但是比起朱生豪與宋清如來,我們好歹有了一處自由的空間。我們比他們富裕多了,我們也應當做出他們那樣的成就出來。
第二年,他們又回到嘉興的朱家老屋,宋清如回憶這段生活說:&ot;他在故鄉閉戶譯作,專心致志,不說是足不涉市,沒有必要的時間連樓都懶得走下來。而實際物質生活的壓力,依舊追隨著我們,依靠低微的收入,苟延殘喘。所以譯述的成果一天天增加,而精神體力卻一天天的損減了。&ot;翻譯莎士比亞是一件龐大的工作。既有莎翁這一精神支柱,又有愛妻陪伴左右,朱生豪自豪地說:&ot;我很貧窮,但我無所不有。&ot;然而,極度困苦的生活和極度艱苦的工作,逐漸摧毀了他的健康。
剛開始,他經常患牙周炎,胃腹疼痛。到了一九四四年夏天,他正在翻譯《亨利五世》時,突然肋間劇痛,體溫驟高,出現了痙攣。
不顧丈夫的勸阻,宋清如當即請來醫生診治,確診為結核病,而且是腸結核、腹膜結核、肋膜結核、肺結核並發。在那時,這些病症就等於宣判了患者的死刑。可是,朱生豪沒有聽從醫生要他靜養的建議,依然拖著病體,繼續他的翻譯工作。他要趕在死神降臨之前,完成龐大的翻譯計劃。他要與死神賽跑。
宋清如回憶說:&ot;那時物價飛漲,我們咬緊牙關,節衣縮食,支撐著過著日子。生豪既不肯為敵偽工作,也不願向親友告借,所以病越拖越重。那些日子當時是怎麼過來的,現在簡直難以想像。他那堅毅的品格,寧死不屈的精神,永遠震撼著我的心靈。&ot;
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朱生豪輕輕地朗誦著莎士比亞戲劇的臺詞,進入了彌留之際。
他對妻子說:&ot;我的一生始終是清白的。&ot;他勸慰妻子要堅強,不要祈求別人的憐憫。他最後一次呼喚妻子:&ot;小青青,我去了!&ot;他默默地握著妻子的手,安詳地去了。
朱生豪當時只有三十二歲。真是天妒英才。他只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三十二年,就已經翻譯出了大部分莎士比亞的戲劇--而且有的譯稿在戰爭中丟失,還先後翻譯了兩次。
我不禁設想:要是天假以時日,讓朱生豪活到六十歲、七十歲,他還將翻譯出多少偉大的作品來呢?唉,即使讓他再活上個十年,以他的聰慧和勤勉,他也能夠完成全部莎劇的翻譯。再進一步,他還能夠選擇其他西方文豪的鉅著來翻譯,成為文化交流史上一道橫跨萬裡的彩虹。
朱生豪是一個偉人,與之相比,妻子宋清如也毫不遜色。甚至可以說,沒有宋清如,也就沒有朱生豪,沒有朱生豪翻譯的莎士比亞。與我們的奶奶一樣,在丈夫慘死之後,宋清如一個人養大了孩子,一個人與孤獨和困苦戰鬥。她的偉大蘊藏在日常生活之中。
我想,假如沒有這些偉大女性,二十世紀中國的歷史,該是多麼的慘澹無光啊!
以前,我零零碎碎看過一些朱生豪寫給宋清如的情書。雖然朱生豪不以散文聞名,但這些情書卻寫得比某些大作家還要好。
這是人間至情的文字,我抄幾段給你--
&ot;如果有一天我看見你,臉孔那麼黑黑的,頭髮那麼短短的,臂膀不像現在那麼瘦小的不盈一握,而是堅實有力的,走起路來,胸膛挺挺大,眼睛炯炯發光,說話也沉著了,一個純粹自由國土裡的國民,那時我真要抱著你快活得流淚了。也許那時我到底是個弱者,那時我一定不敢見你,但我會躲在路旁看著你,而心裡想從前我曾愛過的這個人--這安慰也盡可帶著我到墳墓裡而安心了。這樣的夢想,也許太美麗了,但你能接受我的意思嗎?&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