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宏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八零中文www.80zw.tw),接著再看更方便。
的確,胡適這十多年與父親特別是母親在一起的生活,「除了讀書看書之外」,主要是給了他「一點做人的訓練」。在這一點上,胡適自謂:「我的恩師就是我的慈母。」但正如他也說過的,胡母是「慈母兼任嚴父」。胡適所受的做人的訓練,許多也來自其父親,只是從母親那裡轉手罷了。胡適一生為人處世受父母影響極深,他自己回憶說,「我父親死得太早,我離開他時,還只是三歲小孩」,其間還有一年多的時間沒有住在一起。故小胡適與父親的接觸是不多的。「我完全不曾受著他的思想的直接影響。」他記得起的,就只有父親教他認字、也是父親學生的母親兼做助教那一段「我們三個人的最神聖的團居生活」。[7]
這回憶的「神聖」和可貴,或者也是因為父親去世後孤兒寡母生活的艱難所升華。胡適1907年做詩《棄父行》,有序,說這是「作者極傷心語也。作者少孤,年十六,而先人聲音笑貌,僅於夢魂中得其彷彿。年來亟膺家難,益思吾父苟不死者,吾又何至於此。是以知人生無父為至可痛也」。[8]其中「吾父苟不死者,吾又何至於此」很能說明胡適的心境。除作者的傷心外,多少也有些抱怨兄長的不夠爭氣及大家庭的不十分和諧。實際上,恐怕也有「吾父苟不死者,吾母又何至於此」的意思在。聲音笑貌既然只能「得其彷彿」,對小胡適來說,父親的形象部分是由母親的追述幫助塑造出來,部分更可能是他自己較懂事後去追溯出來的。他後來自己說,父親留給他的,一方面是遺傳,一方面是「一點程朱理學的遺風」。[9]但父親的影響,其實還要深遠得多。
胡適未進學堂,已認得近千字,所以就跨越了一般兒童所讀的《三字經》《千字文》等識字課本。他一進學堂,讀的就是胡傳自編的《學為人詩》,也就是胡傳希望他的兒女學習的「做人的道理」。詩的第一句就是「為人之道,在率其性」。但下面緊接著又補充說:「子弟臣友,循理之正;謹乎庸言,勉乎庸行;以學為人,以期作聖。」[10]如果這裡是在闡述《禮記·中庸》所謂「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脩道之謂教」的大道理,則自有理學家所謂人心、道心和循天理一類的大講究。[11]胡傳雖理學中人,是否會讓小孩子去體味這樣深奧的性理之學,我尚存疑。若退而求其字面意,則第一句講的是重自然的發展,以下接連以人倫準則約束之。這雖然是典型的儒家觀念,但與赫胥黎之《進化論與倫理學》的見解也頗相近(嚴復譯述的《天演論》就將後者略去許多)。能將此兩方面融為一體的確應可以成為真正的聖人,當然要做到實不容易。小胡適初讀這些句子時雖然未必就能領會,但熟讀成誦之後,其潛移默化的力量決不在年齡較長之後讀懂的那些東西之下。觀其一生,也正是在「率其性」和謹勉以學為人之間遊移,以知其不可而為之的真孔子的態度,雖不能至,仍始終向著「作聖」的方向努力。[12]其間種種的看上去矛盾之處或表面的「激進」與「保守」,大約都與此有些關聯。從這個視角看,胡傳總結出的做人的道理,的確影響了他小兒子的一生。
同時,胡傳敢於闖蕩邊疆那種「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的精神,對胡適也有較大影響。唐德剛先生說,胡傳闖邊的「最大動機」,是「在人才濟濟的東南和北京找不到可以一展抱負的機會」,所以「下定決心到那最需要人才,而人才最不願去的地方」。[13]胡傳的這種精神,他的二兒子和小兒子都頗能繼承。胡適是幼子,少無養家之責,只見父親行事的精神,所以對父親闖邊一事十分自豪,也覺得父親的成功與此相關,每樂道之;後來在美國時還曾勸他的二哥另闢蹊徑,往西北發展。但是胡適二哥的觀感就與其弟大不相同。胡覺因大哥不十分能幹,稍長即隨父親闖邊,在臺灣時幾至戰死沙場;後來也曾步乃父後塵,往東北求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