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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不在哀痛哭泣之前早一點醒悟呢?
人為什麼不在失去愛人之前早一點愛他呢?
我聯想起奶奶們的命運來。她們守寡半個世紀,青春變成蒼老,紅顏變成白髮,其中的苦痛究竟有誰知道呢?即使是她們的子女,體會到的又能夠有幾分呢?更何況我們這些與她們之間橫亙著半個多世紀光陰的孫輩了。
海面之下的冰山,誰知道有多深呢?
老樹下面的根系,誰知道有多廣呢?
當愛付出的時候,未必能夠得到償還,有時適得其反。但是,這樣的結果並不能讓人類停止去愛。奶奶們在命運的沉重打擊下,在時光的慢性折磨下,她們的愛有些扭曲、有些變形,但那依然是愛,是偉大的愛,是需要我們去理解、去設身處地體味的愛。
寧萱,你在信中曾經引用過馮至的一首十四行詩,那是一首好詩。以前,我曾經向你說過不少關於詩人的壞話,但我卻非常欣賞包括馮至在內的西南聯大詩人。四十年代,他們在硝煙炮火、饑寒交迫之中,寫出真正的詩歌。他們時刻面對死亡,也就凸顯出最純粹的真誠。
西南聯大的校園詩歌不單單是寫校園裡的風花雪月,而是寫出了中國歷史和中國現實渾厚、凝重的雕塑感。他們的土地在承受著地震般的災難,他們的心靈在進行著嚴酷的自我搏鬥。
在跑警報和泡茶館的間隙裡,他們堅定而自信地歌唱自由、土地和人民,他們毫不掩飾地拷問自我充滿矛盾的靈魂,他們創造出中國現代詩學與大地融合的支點。
袁可嘉是他們當中的一位優秀詩人,不知你爺爺當年是否跟他有所交往?他的那首《沉鍾》,不啻是爺爺奶奶們的命運、以及更大多數中國人命運的寫真。我把它抄給你:
而且,我還時時想到你,想到那些我們信守的價值觀,一想到這些,我的眼睛就發亮,我的心裡就被溫情所充滿。
你的寧萱
兩千年一月十八日
六、廷生的信
寧萱:
我們的家庭,相隔千里,境遇也是天壤之別。但是,爺爺們的死亡,卻又有著某種神奇的聯絡--他們彷彿是同一條繩索上的麻,在不得不斷裂的時候一起斷裂了。
讓我們為死去的親人們祈禱吧,祝願他們在天國裡幸福。
讓我們為活著的親人們祈禱吧,祝願他們在今世裡平安。
《聖經》中說:
我們四面受敵,卻不被困住;心裡作難,卻不至失望;遭逼迫,卻不被丟棄;打倒了,卻不至死亡。(《哥林多後書4:8-9》)
因為我們還擁有愛的能力,因為我們還有獲得愛的品質。
寧萱,我讀到你對爺爺的描述,就覺得眼前彷彿屹立著一棵青翠的橄欖樹,那樣優雅、高貴、亭亭玉立,蔭庇著沙漠中停息的旅人。
今天,我有了比較多的空閒時間,我接著給你講述我奶奶的故事。看,我們兩人在&ot;痛說革命家史&ot;呢。不過,我們的家史都與那種氣勢澎湃的&ot;革命&ot;和&ot;解放&ot;的敘事無關,它們像樹葉上的纖維一樣,有著自己吸取陽光和水分的方式。
我的爺爺和奶奶都是不識字的農民,他們在土地上耕耘過,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值得稱道的&ot;豐功偉績&ot;了--那部龐大的歷史書,不會跟他們有絲毫的關係。
奶奶曾經給我談起過爺爺去世時候的情景--爺爺挽著褲腿,赤著腳,腳上還沾滿濕漉漉的泥土。他就那樣直挺挺地倒在了泥水裡,仰面朝著青天白雲。
奶奶說,爺爺真可憐,一生沒有穿過一雙像樣的鞋子。就連結婚的那天,也是穿著向本家兄弟借來的一雙布鞋。由於不合腳,他走路小心翼翼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