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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雞從開了口的信封裡抽出一張薄薄的信箋。以前每次分郵件,她的郵包總是最大最重內容最豐富高階,是女囚們眼饞的物件。方隊長曾經兩次警告她:不準向家裡要東西!叫她考慮號子裡的影響,否則原包退回!這一次沒有郵包了,只有一封家信。女兒用細小的字向母親傾訴:
&ldo;……法院已經判了離婚,爸爸搬出去住了,和&tis;&tis;&tis;阿姨住在一起(燒雞對這位阿姨太熟悉了,她原來是家裡的保姆,燒雞早就發現小老闆和她之間不對勁,但是自己不乾淨,張不開嘴說別人,只好睜一眼閉一眼。當時他倆還偷偷摸摸的,現在到底走了明路了!)……姑姥姥死了……(這裡用墨塗了兩行,不知是女兒塗的還是隊部的傑作。估計寫的是死的經過,姑媽的成分是地主,沒準是被紅衛兵造反派打死的?燒雞舉起信箋,衝著窗戶射進的陽光照了照,勉強認出一個&ldo;嚇&rdo;字。那麼是嚇死的?抽了一輩子大煙的姑媽,弱得像個紙糊的人燈,是經不起嚇唬。)……弟弟病重,爸爸不給錢,醫院住院處就不讓住院,醫生說是先天梅毒……&rdo;
燒雞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先天梅毒?難道是自己作下的孽?蒼白孱弱的兒子閃現在她眼前,塌鼻樑,成天淌著兩行黃膿鼻涕,說話嗡嗡的;兩眼長著白色的蘿蔔花,見風就流淚;門牙稀稀拉拉,上比下小,像幾個歪歪倒倒的瓶塞。兒子不如女兒長得俊,可是小老闆偏愛兒子,對待眉眼極像&ldo;呂布&rdo;的女兒從來不給好臉子。兒子出生的時候,小老闆一見那雙分得極遠的眼睛,就拍著巴掌興奮地叫:&ldo;咱家有後了,是咱的種,沒錯兒!&rdo;從小到大,一說給兒子買東西,立刻掏錢,從來不說二話,怎麼現在連這條根兒的死活都不管啦?對了!肯定聽說醫院診斷是梅毒!但是兒子出世以後,身上光溜溜的沒發現爛瘡啊!十三年來,這孩子只不過笨一點,出氣兒有股臭味,那是他的鼻子發炎,怎麼會是梅毒呢?!薄薄的信箋上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烙著她的眼她的心,老天爺的懲罰真狠啊!一陣眩暈,她幾乎倒下。
&ldo;瞧著點!瞧著點!&rdo;白勒克推了燒雞一把,生怕壓著自己的東西。她沒注意燒雞的神色,收到一個大郵包,她得意極了。郵包裡除了兩包餅乾一個豬肉罐頭以外全是夏季服裝。隊長檢查郵包一般只注意食品的數量別過分,&ldo;進口貨&rdo;是勞教隊糾紛的根源,飢餓貪饞使囚們由人變鼠,出了竊案,失主會拼命大鬧;偷嘴的為消滅賊贓全部塞進肚子,又會上吐下瀉。為了天下太平只能控制食品數量,大家手裡的&ldo;進口貨&rdo;都不多,&ldo;耗子&rdo;必定減少,平均主義永遠是人類安定團結的基礎。白勒克的姐姐摸準了隊長的脈,寄來的郵包便囫圇個兒到了妹子的手裡。
柴雞什麼也沒領到。她媽是文盲,不會寫信,又沒餘錢給她寄郵包,一年接見兩次就夠她媽為難的了。她兩手空空,坐在小鋪上,眼珠子滴溜亂轉,偷看左鄰右舍的&ldo;貨攤&rdo;,看得她兩眼發直,臉兒煞白:世道真不公啊!都怨自己命太苦,託生在山溝溝裡,攤個窮爹窮媽……
陽光照到大炕上,照得白勒克的包裡不知什麼賊亮賊亮地一閃。柴雞來了精神:什麼玩意?是金首飾嗎?還是小時候見財主家的兒媳婦戴過,解放以後就沒見過這種東西。她剛想湊過去細看,白勒克已經包好包裹塞進箱子咔嗒一聲上了鎖。柴雞懊喪得長長嘆了口氣。這個謎團害得她翻來覆去捉摸了一夜,朦朧中看見白勒克那隻深藍色四角包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