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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曾十分恐慌、憂懼:萬一自稱比我年長八歲的紅蓮其實也是我這位右鄰的話(起碼我是無法從外貌上判然區分的),則我那隻剩下肉體歡愉印象的所謂&ldo;愛情&rdo;,則充其量不過是一具容顏姣美的軀殼所提供的虛假幻想而已。這是我開始以及結束第三則開場時的一個困擾‐‐紅蓮。
或許我應該如此開始述說:
紅蓮對我隱瞞了很多事情。但是,我從來不曾想到,當我執意向她追問一切的時候,她竟然會從那一則看似與現實人生無關的故事說起,因為那則故事與我和紅蓮的愛情也無關‐‐那是一九七四年,她在當特別看護的時候聽來的故事。
病人是個四十六歲的中年婦人,那婦人年輕的時候得過肺結核、長過一身骨刺,叫煤球給燻壞了一部分的腦子,後來還中過三次風,有好幾年不能認人記事。到了四十歲上,那婦人又罹患了一個奇怪的毛病,病發的時候,她會自動把當下處身的現實移置到過往生命的歷程中去。換言之,婦人不時會過著一種文法上稱之為&ldo;過去進行式&rdo;的生活。在最初的三年當中,這種病發作的頻率較低,一年只三四次,可是每次發作,婦人退返其生命過往的程度也比較規律,總在一到兩年之間‐‐舉例來說,病人四十二歲的那年第十次發病,明明是生活在一九七年的婦人卻以為當時是一九五三年,因為此前的九次分別以兩年、一年、兩年、一年……這樣的形式出現的倒退使得她這一回從現實中遁入了自己二十五歲時的狀態。醫生原本想以此推估出一個&ldo;退嬰曲線&rdo;,配合上病患家屬的觀察和回憶,也許可以查考出婦人之所以致病、是否與年少時受過什麼樣特殊的驚嚇或挫折有關。但是基於十分神秘的原因,病患似乎並不願意配合。從第二年起,這婦人幾乎每月發病一次,時而退返幾個月、時而又只退返數周甚至數日。醫生終於宣佈放棄作&ldo;退嬰曲線&rdo;的觀察實驗,只交代家屬:當病患再度發病時,必須僱請特別看護&ldo;幫助病患適應對現實之異常認知生活&rdo;。紅蓮並不知道自己是第幾位特別看護,只知道她在一九七四年間照顧的這位婦人以為自己還不滿二十歲,世界仍舊屬於一九四七年。紅蓮的職責則是在幫助她重組一個&ldo;看來不像一九四七年&rdo;的現實認知‐‐無論是支吾敷衍、虛應故實,還是順水推舟、因勢利導,目的只在陪同那婦人重新走過一次一九四七年‐‐紅蓮來到這世界之前近三年。然而紅蓮很快就會知道,這婦人的故事和她尚未出世的生命竟有些許幽渺的聯絡。
婦人的故事是在一個熱得連紗窗都冒出蒸汽、板牆也開始滲油的炎夏午後講起來的。當時她坐在不過三坪大小的客廳正中央的一張藤椅上,手搖蒲扇,朝二門外正在屋簷下的陰涼地裡整理鳥籠子的丈夫指了一指,對紅蓮說:&ldo;明天一早天不亮,趁涼快的時節,我就要隨他去了。&rdo;
&ldo;噢!&rdo;紅蓮應了一聲。
&ldo;先搭火車上天津,再去北平。&rdo;
&ldo;北平?&rdo;紅蓮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她隱隱約約意識到:婦人正發作著了。
&ldo;他是北平來的,不回去怎麼成?&rdo;婦人繼續搖著扇子,眉眼之間略顯些許不安,不過,那神情很快地就轉變成一種自己寬慰自己的笑意,嘴角倒不曾當真笑出,眼梢卻揚了揚,以非常嬌俏的聲音說道:&ldo;我壓根兒不認得他呢!&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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