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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目不轉睛地盯著某處,所有這一切都讓人不由得想到蜥蜴。
他終於抬起頭,把專注的目光投向賽伊,“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賽伊。”
“賽伊?”他語氣不悅,似乎被某種粗率無禮所觸怒了。
狗打了個噴嚏。她長著優雅的吻部,頭頂凸起,顯示出高貴的血統,後腿像穿了馬褲似的起著皺,尾巴上有裝飾毛——
賽伊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狗。
“您的狗像個電影明星。”賽伊說。
“也許像奧黛麗·赫本,”法官說,儘量不露出喜悅之色,“但絕對不像那些怪里怪氣的海報上的俗豔女人,都跟鬼似的。”
他拿起湯勺。“湯呢?”
廚子給忘了,做土豆泥汽車讓他興奮得過了頭。
廚子端了兩隻碗,裡面盛著酸辣西紅柿湯,嘴裡嘟嘟囔囔著:“做什麼也不說個謝字……看看我要做的都是什麼,我已經不年輕了,又有病……窮人可真慘,慘啊,慘啊,慘啊……”
法官拿起湯勺從奶油碗裡舀起白色黏稠的一團,啪的一聲甩到紅湯裡。
“呃,”他對外孫女說道,“我們不能麻煩別人。得給你請個家庭教師——住在山下的女老師,我們上不起教會學校——幹嗎非得去養肥那些教會呢?再說也太遠了,專門接送這麼奢侈的事已經沒有了,不是嗎?我想也不能送你去公立學校……出來後你準會操一口難聽的土音,還挖鼻子……”
那天夜晚,賽伊躺在床上,身上蓋著桌布,家裡最後一床被單早已破舊不堪了。她能感覺到森林的膨脹,聽到竹子中空的叩擊聲,霍拉山泉嘩嘩奔流,直湧向山肩的深處。白天,水聲淹沒在家務的喧囂中,黃昏時逐漸響起,如清澈的歌聲飄入窗欞。突然,好像她的聽覺中開啟了一扇神秘之門,她聽到一種聲音,無數微型嘴巴在慢慢咀嚼著房子,直至嚼成碎屑,這聲音緊密地交融到空氣裡,很難察覺,但一經識別,便越來越響。在這種氣候裡,她將明白未經處理的木頭只需一個季節就會全被嚼光了。
失落 第八章(1)
法官的臥室在大廳的另一邊,正對著賽伊的房間,他發現自己因為外孫女的到來而心煩意亂,於是吞了一片安定。他醒著躺在床上,瑪特就在身邊。“小乖乖,”他咯咯地對她說道,“這麼長的捲毛耳朵,唔?看看這些捲毛。”每晚瑪特都枕在他枕頭上睡,寒冷的夜裡,法官會給她裹上一條安哥拉兔毛披肩。她睡著了,但就算這樣,她也會豎起一隻耳朵好像在聽法官說話,一邊繼續打著鼾。
法官拿起一本書,可看不下去。他想起了自己過去的旅行,出發和抵達,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突然想起讓自己都感到驚詫。他第一次離家是二十歲的時候,拎著個黑色錫皮箱子,很像賽伊來時拿的那隻,上面印有白色字母:“帕特爾先生,斯特拉斯內弗號”。那是一九三九年,他離開祖籍地皮費特,來到孟買碼頭,再坐船去利物浦,並從利物浦轉到劍橋。
許多年過去了,那段時光卻又如此清晰而殘酷地重回他的記憶。
那時他還不是法官,只是一個叫傑姆拜伊——或傑姆——的小夥子,他的岳父僱了兩個軍樂隊的退休成員為他奏樂送行。他們站在月臺上兩個長條凳中間,凳子上分別掛著“僅限印度人坐”和“僅限歐洲人坐”的牌子,他們穿著髒兮兮的紅色外套,領口和袖口的金色荷葉邊都已褪色、脫線。當火車緩緩駛離站臺,他們演奏“帶我回到英國老家”,記憶中這是適合離別的調子。
法官由他父親陪著。母親則待在家裡哭泣,她沒有想到相對於最後相見一刻的短暫,離別長得近乎永恆。
“別讓他走,別讓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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