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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鄉人對收音機好奇,不斷有人來聽其中的故事。遇到收音機嘎嘎亂叫聽不準時,就有鄉人說,這是訊息們正在路上走著呢。時令就對鄉人說,這叫干擾。
剛才,西貝時令的叔叔西貝小治回家後,只把武備還家的事有選擇地告訴了時令一個人,然後才去鄰居向家報信兒。
時令鑽進窩棚一把就拉住了武備的手,這種握手禮在他們之間還從來沒有使用過。時令拉著武備的手,只覺得武備的手很綿軟,而自己的手就更顯粗糙。他想,這兩雙手的差別就是文明的差別吧。本來他也幻想過要有一雙像武備這樣的手的。他抓住武備的手久久不鬆開,十分激動地說:“我叔叔說你過來了,高興得我不行。”
時令說武備過來,武備並不意外。幾個月來,他常常聽到這種形容。冀南的群眾說,向指導員過來了,向同志過來了。武備一聽時令把他的回來說成過來,就已經明白村裡人是如何看待他的這次回家了,他們沒有把他的回家看成一般的回來。那麼,指導員向武備也決心不把前些時冀南的真實形勢告訴他的鄉親,他願意鄉親們從他的“過來”中得到鼓舞,而不是悲觀消極,他仍然願意給人這樣的印象:他的一切行動都是組織安排的。他握著時令這兩隻久久不願意鬆開的、又是陌生的手,在心裡組織著句子說:“我聽腳步聲就猜出是你,走得不緊不慢。一看見鄰居,也就像到家了,離家久了才知道想家的滋味兒。”西貝時令走路,腳步從來都很沉穩,不輕也不重,不緊也不慢。
時令鬆開了武備的手,就勢蹲在武備跟前,看著鎮定自若的武備想,到底是受過鍛鍊的人了,有句話叫做臨危不懼,大概就是這種風度吧。但他還是搶先把笨花的事告訴了武備,他說這些天笨花沒少來人,扛槍和不扛槍的軍警三天兩頭來抓向武備。也有打扮成武備的同學的,都讓向文成給巧妙地打發走了。武備就說,這情況是他早就預料到的,革命哪有不冒風險的。再說,時局發展這麼快,形勢也會越來越複雜……武備說話雖然精心組織著句子,但又總覺得自己的話說得空洞,也缺少“章法”。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說的複雜意味著什麼,是指“九一八”以後中國的局勢,還是冀南武裝鬥爭的失利,還是地方軍警對他的搜捕?想到這些,他越發感到現在自己處境的孤單。但是他必須保持自信,自信自己仍然是個有組織的人,他和組織失去了聯絡僅是暫時的,他這次的過來就應該始終是一個鎮定自若的向武備。
時令說:“軍警們一上家裡來抓你,我就知道你已經不在四師了,我這心裡就直高興,我猜你一定是脫產幹部了。後來又聽人說,南宮、鉅鹿一帶有個向指導員,我一聽這肯定是你。”武備沒有肯定時令的話,也沒有否定時令的話,只打問了一些笨花的事。兩個人說話間,窩棚已經沉浸在黑暗之中。時令撩開草苫看看說:“這會兒你能回家了,今天也沒有月亮。我在前邊走,你在後邊。俺家地裡這幾步道兒你不熟,小心踩到壟溝裡,麥地剛澆完凍水。明處是水,暗處是地。”
天真的已經黑下來,時令和武備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裡走,一直走到向家門口,時令才小聲對武備說:“到家啦,你先回家吧,家裡人都等著你哩。咱倆還有說話的機會。”
向家得知武備回了村,早就不安生起來。向文成在院裡忙得四處轉,從這屋轉到那屋,從前院轉到後院。做晚飯時,秀芝拿起升子剛想往鍋裡下米,又改了主意到麵缸裡去舀白麵,她要擀麵條。取燈又是舀水洗臉,又是找衣裳換。她和這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侄子見面不多,在這位“過來”的侄子面前,她希望自己是一個乾淨利索的姑姑。有備跑進來,還不知家裡發生了什麼,看見一家人都在興奮地團團轉,便去問秀芝。秀芝悄悄把家裡人在等誰遞說他,他就跑到門口去等他的大哥武備了。只有同艾在廊下靜坐著。同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