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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仍然保持著熱度,如同夏天不肯離去,秋天無法到來。

他到了徽州。這地方很熱鬧,從淮北逃難來的,都喜歡扎堆在此,君黎看著人多,心情總算好點起來。

他沒先去顧家周圍,卻去了個偏僻的酒館他還記得這地方與自己大有淵源,大概十八年前,自己那個視若護身符的枯草環兒,就是在這裡被人捏壞的。

那天是兩夥人在此打架,而他們一老一少兩個道士算是受了牽連,不但算命沒算成,還受了誤傷。君黎至今還是有點後怕,那時自己年幼無知,看見有人開始動手,還拔出師父箱裡唯一的鐵劍來想幫其中被襲一方。

是當看到旁人明晃晃的利刃開始向自己劈過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手足根本就不聽使喚。若非有個人忽然從身後抓住自己手腕,替自己揮了幾劍,恐怕自己那條命就不在了。

那隻戴在腕上的手環就是那樣被抓爛的,現在想來,那時為了一隻粗糙到極點、早幾年就該散架了的破草環哭喪著臉對自己的恩人一副“你賠”的表情,真該被刺上“騙子”兩個字發配到淮北去。

捏壞草環的人,他聽人家喊他“程左使”。這一夥人均屬附近一個叫“青龍教”的江湖派別,那“程左使”想來真算得上好人,還當真願賠他點什麼,尋來尋去,尋了一個劍穗。其實自己已經打算欣然接受,可惜師父還是婉言謝絕了。大概也正是因為這個應得卻未得的劍穗,後來終於在姓夏的那人處得了一個同樣的,自己是愛不釋手,當作護身符的替代物,始終系在劍上。

君黎在酒館裡坐著等了會兒。這裡是青龍教所駐的山谷附近,他原本希望著能見到一兩個青龍教的人,就算不認識,也算是種與過去的聯絡。只可惜並沒有,連旁的人都沒幾個,更沒有算命的生意。他只好站了起來,慢慢向外走去。

但便在剛出門,他忽然聽到些什麼聲音,怔了一怔,站住了。好像是琴聲,但非常、非常遠,只能隱隱約約聽見些不連續之音。他求證似的回頭看酒館裡的人,正見到掌櫃的也抬起頭來看他。目光一遇,老闆也明白他心中所想。

“這幾天每天都能聽見。”掌櫃解釋似地說。“不曉得是哪裡傳來的,我也在納悶呢。”

君黎就道謝地一笑,“那麼我去看看。”

他就真的循著琴聲去了。愈是靠近,那琴聲就愈發聽得完整悅耳,但這悅耳卻是種感傷之音,琤琮快慢間,是數不盡的心痛與遺憾,一層層、一輪輪地包裹上來,藉著林木的交錯回聲,到最後,叫人都沒有時間調整呼吸,只陷入無盡的悲切之中。

是誰在這裡彈琴?

藉著樹影遮蔽,君黎小心翼翼地往前行去。這一首曲子音域極寬,內中細節卻又分毫不亂琴應該不是尋常的琴,那麼……

他還沒來得及想到“二十五絃琴”這幾個字,已經看到了遠遠的一抹白色。

難道是她?他眉頭微微一皺。她怎麼也會來這裡,又為什麼要在此地彈琴?

琴聲忽止,君黎忙往身邊樹後一閃身。難道她發現了我?

只聽一個聲音冷冷地道:“你總算肯出現了。”這語聲,果然正是那日在茶棚遇見的白衣女子。君黎目光微移,瞥見白衣女子不遠處又出現了好幾個人影。他鬆了口氣:她想來是對那些人說話。但心隨即又提起:那些個人影又是誰?

君黎的眼力歷來不錯,目前所在稍稍探頭已經可以看見所有人的情形。白衣女子坐在地上,身前架著二十五絃琴,而面對著的竟是一處墳塋。她方才是在對著這墳塋彈奏?這墳裡的是誰?莫非是她正在戴孝的至親?

這個猜測同時已經被否定。這絕對不是新墳,墳頭四周已長滿了枯草。他想側個方向,去看那墓碑上寫了些什麼,卻擔心動作太大被人發現,只好暫時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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