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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天下散亂,莫能相一,是以雜學並作,語皆道古以害今,飾虛言以亂實,私學乃相與非法教之制,聞令下,即各以其私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非主以為名,異趣以為高,率群下以造謗。如此不禁,則主勢降乎上,黨與成乎下。臣請諸有文學詩書百家語者,蠲焚去之。令到滿三十日弗去,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有欲學者,以吏為師。」
字字句句,暗藏殺機。
沈遇竹暗中查訪端木墉口中那個「幕後主使」多日,始終一無所獲,卻沒想到今日自己便這麼單槍匹馬,莽莽撞撞闖進這龍潭虎穴之中來。
雒易看著茶葉在水中身不由己上下沉浮,氣定神閒微笑道:「不知這粗詞陋句,可堪進獻國君一觀?」
「筆鋒清健,文辭兼美,好一篇《焚書令》。」沈遇竹合卷遞還。飲了一口案上已冷的茶,才平靜開口,「沈某能不能開門見山?」
「請。」
「單憑這篇文章,或許還不足以煽動晉侯,做出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決定。」
「先生莫急。若僅憑一篇口舌之論來款待沈先生,也未必太禮薄了。」雒易帶著謙恭的微笑,殷殷為他又斟了一杯茶:
「沈先生博物洽聞,定然聽說過齊桓公與『委蛇』的傳說吧?」
沈遇竹沒想到雒易會忽然有此風馬牛不相及之問,不由怔忪。卻聽雒易自顧自道:「據說齊桓公尚是公子之時,有一日在大澤狩獵,乍然撞見一隻赤首紫身的雙頭怪蛇,人立於車轅之前,注目而視。齊桓公受驚落馬,回宮後便一病不起,遍尋天下名醫,竟無一人可治。萬幸一位賢人正在齊國桓歷,聽聞了齊桓公的怪病而親自登門。這位賢人詳細地描述了那隻怪蛇的樣子,竟與齊桓公所見分毫不差。賢人勸慰齊桓公不必驚慌,原來那隻怪蛇其實是名喚委蛇的神物,真身是雷神之子,見到他的人,幾可稱霸天下。」
雒易聳聳肩:「知道了那雙頭怪蛇竟是吉兆之後,齊桓公豁然開朗,一身沉痾亦不藥而愈。後來果然在這位賢人的輔佐下登臨君位,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創下輝煌霸業——哦,對了,」雒易笑道,「聽說這位賢人和青巖府,還很有淵源?」
沈遇竹淡淡道:「雒大人何必多此一問?——您口中的『賢人』正是家師,也……正是青巖府山長。」
雒易低低笑起來,「沈先生,世上的事情竟有如此巧合。令師是普天下唯一一個能說出委蛇來歷的人。自數年前他離開齊國來到晉國境內的青巖山之後,齊桓公駕崩,齊國的霸業一落千丈,相反,晉國的國力卻日漸強盛。實在不能不令人疑心,令師乃至青巖府,竟擁有那種……能夠左右天下格局的力量?」
沈遇竹蹙起眉:「一國的霸業,怎會和荒野之中的怪物聯絡在一起?雒大人這般牽強附會,未免太可笑了吧!」
「沈先生,您很不瞭解世人的心思。比起言之鑿鑿的事實,世人更鍾愛捕風捉影的傳說。何況這傳說背後,還隱藏著這樣一個令野心家血脈僨張的寶藏。」雒易穩操勝券,含笑的面龐愈發艷麗,「我們不妨賭賭看?——正巧我手上,還掌握某些不法之徒私下轉移軍械武器的情報。」
沈遇竹心內一驚,看著雒易用了姑妄言之的從容語調,將他與端木墉這些時日來的動向一一數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假若青巖府擁有「委蛇」的訊息被公之於眾,再加以別有用心的渲染,即使晉侯沒有動作,自然有其他的野心家群起而圖之。青巖府從此再無寧日,恐怕連已然出仕在外的門生都會有危險。而大宗兵器機械的遷移,一向為當權者所忌諱,往往被看作是裡通外敵、意圖謀反的訊號。無論哪一種,都將讓青巖府成為眾矢之的,面臨滅頂之災。
——雒易這一手,何其周全,何其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