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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絛見著我的一瞬間眼裡有一抹別樣的光華,然後仍然神色平淡地走過來,看我寫的字。

芳姨嘖嘖稱道:“公子還真是我們的財神爺,這畫賣出去不值錢,可有了這字就不一樣了。上回那幅畫,叫一個當官的買去了,當珍寶似的。”

我心裡一驚,筆尖滴了墨在瓷板上,趕緊用衣袖用力擦幾下。不會是哪個當官的認出了我的筆跡吧?我儘量不露聲色,笑道:“今後,還是別賣給當官的吧,不想與官家打交道。”

“有錢賺為何不賺?”

絲絛推了推芳姨,朝我比劃了一下,意思是聽我的。

我尷尬地將筆擱下,“不是我不願意賺錢,而是賺官家的錢容易惹麻煩。”

芳姨狐疑地打量我,倒是也沒說什麼了,跟絲絛交代了幾句便出去忙別的事。

“對了,我是專程來還傘的。”我從桌角將傘拿起來,鄭重地交到絲絛手裡,又卸下了嚴肅的表情,呵呵笑著說,“順便學徒。”

玲瓏彩…10

她又為我係上圍布,那樣熟悉的感覺,彷彿我與她相識多年。

我們還是面對面坐著,中間隔著一方簡陋的小臺子。她拾起半乾的碗胚,用鋒利的小尖刀在胚上雕出米粒大小的孔。

她的髮髻梳得很整齊,衣裳料子是三色緞,裹在她身上玲瓏多彩。每回她要出門去才穿著夏人的衣服,平日裡都穿漢服。無論她穿什麼都好看,如她手下那些繽紛琳琅的瓷器,每一樣都好看。

她的手法很嫻熟,刀尖在胚上一轉,小孔就出來了。令我想起捉蟬的少年,舉著竹竿粘蟬的時候也是這麼輕而易舉。就這麼無聲地教了我一會,她遞給我一隻碗胚和一柄小尖刀。

碗上劃了淡淡的線條,標示出哪些地方是需要鏤空的,我一手託著碗,一手捏著刀子有些緊張,怕一不小心整隻碗就廢了。

絲絛瞟了我一眼,如輕煙掠過。然後她放下自己手裡的活,挪到我右邊來,手把手教我雕出了第一個孔。我完全沒有用力,任憑她捏住我的手指控制刀子的方向和力度。她手心裡有汗,溼潤、光滑。

又想起第一次她在我手心裡寫字,那時候我就覺得她膽子大,不像尋常女子那般拘謹小心、避諱良多。但又不免覺得失落,她僅當我是普通人而已,不會在我面前手足無措。我多想看她臉紅或者窘迫的樣子。

就一直這樣矛盾,甚至不敢問她是否許了人家、有沒有意中人。

如果她已經喜歡別人了,我該怎麼辦呢?

越想越憂愁,她還在認真地教我,而我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上面。由著手裡的刀子在胚上划動,痴痴望著她的側臉說:“我喜歡你怎麼辦?”

她手下的刀子失控,重重劃下去,恰好劃破我的尾指。一聲輕呼從她口中發出,極度嘶啞,像蒼老得連咀嚼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發出這樣悲慼的聲音。

她匆忙地掏出手絹為我包紮止血。

我沒覺得痛,愕然瞪著她。

她似乎也怔了一下,握住我的手,緩緩抬起頭來,那對朦朧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忐忑。

“你可以出聲?”我驚喜地笑了,“為什麼不說話?”

她咬緊了嘴唇,搖頭,突然丟開我的手轉身跑了出去。

我追到院子裡,看見許多工人都盯著我,還以為我欺負了他們老闆娘吧。我低頭看自己手上的絹帕,沾了稍許血跡,這時候才覺得尾指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絲絛不知躲去了哪裡,我只好找到芳姨,把方才的情形說了一遍。

芳姨擱下手裡的活,嘆道:“我們姑娘曾被一場大火困住了,嗓子就是那會被煙給燻的。從那以後極少開口說話。她覺得自己的聲音很難聽,姑娘要面子,躲你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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