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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軍在這個微雨的黃昏沒有回來。屠宰開始的時候,劉鐵飛因為找不到同伴而急得到路邊張望了許久。翁史美倒是比較鎮靜,因為她記得有一回王軍也是這樣讓大家等得分外焦灼,當第一頭豬被捆綁起來而發出淒厲的嚎叫聲時,王軍打著口哨回來了。有的時候他回來得早,就睡在麥田中了。不過雨天他是不會睡在麥田中的。魯大鵬見王軍連個人影都沒有,就說:“沒準他這回是讓兒子的事情給耽擱了。他兒子現在三天兩頭就逃學,整天去遊戲廳和錄影廳玩,考試時沒有一門是及格的。”劉鐵飛插言說:“我看這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他這個樣子,他兒子不學他學誰?他進城就和兒子待那麼幾分鐘,又不教育他,那不等於把兒子往邪路上領?”劉鐵飛是有權力批評王軍的,因為他的兒子很爭氣,初中升高中時,他以全市第二名的好成績進了重點中學十六中。劉鐵飛的兒子很儉樸,很少添置新衣裳。據他講,兒子的一支鋼筆都用破了,他自己用膠布纏上後照樣使。總之,零作坊的人都認為,劉鐵飛的晚年有指望了。他兒子考個清華之類的大學看來不成問題,沒準將來還會出國留學,掙點洋錢給他花呢。
陶片(3)
王軍沒有回來,翁史美就喚楊水給劉鐵飛當個幫手,楊水苦著臉說:“讓我給豬煺毛和注水都行,可別讓我接豬血!我一見豬脖子裡流出紅鮮鮮的血來就想吐!”
“把這血灌成血腸你就不吐了!”翁史美說他,“我看你吃血腸比誰吃得都香!”
雨天的時候,天比往日黑得要早,翁史美提前把馬燈掛在廊柱上。當屠夫們宰了十幾頭豬、王軍仍然沒有蹤影的時候,翁史美感覺情況不妙,她連忙開啟了手機。她囑咐過屠夫,若是在城裡遇見了突發事件而不能回來,一定要給她打個電話。翁史美這一段很少開手機,她是怕自己加重失望。自從上次與孟十一不甚愉快的通話後,她就再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不開手機,她還存有幻想: 孟十一給自己打過電話了,可她關機了。而一旦她開啟手機,期待孟十一送來那溫存的聲音時,她得到的往往是失望。其實她沒有一天不在期待他的聲音,尤其是黃昏降臨之後,在昏暗的氛圍中,她有一種無比的淒涼感和孤獨感,她往往因為思念這個沒有真實形象的人而淚流滿面,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病。透過對他聲音的回憶,她似乎能捕捉到他的脈搏,感覺到他的心跳。她不止一次幻想著孟十一把她擁在懷中,用溼潤的唇輕輕吻她,用他纖長的手指撫弄她又黑又亮的長髮。她這樣想的時候,心就會怦怦亂跳,臉就像靠近了爐火似的,變得熱辣辣的。她認為孟十一的手指不是普通男人所具有的那種又寬又厚、骨節突出而粗糙的手,他的手指應該修長而有韌性,它靈巧、柔軟而細膩,就像他所製作的陶的質地一樣。他的腳,也不會是那種像漁民似的異常寬大、鬆散的腳,而應是五趾圍聚在一起的瘦長的腳。
翁史美正失魂落魄地想著孟十一,她的手機唱歌了。以前她一直用的是響鈴,自從孟十一認定她是個搞音樂的人之後,她就把它設定為音樂鈴聲。那是《西班牙鬥牛士》的曲子。
“姐呀——”果然是王軍打來的,他的聲音蔫軟極了,“我讓派出所抓起來了,你快帶兩千塊錢來交罰款,交了罰款我就不用被拘留了。”
“你現在在哪裡了?”翁史美問。
“就在長青派出所裡。”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