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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腳步,突然抬起頭。這讓他一陣暈眩,那一刻似乎他的整個身體都飄浮起來。天邊山脈的輪廓開始浮動。但是前方除了山之外,似乎還有什麼,看上去並不太遠,大概就在五英里開外的地方。他眯起眼睛想看個究竟,但是被風沙颳了許多天,再加上烈日的白光,他好像什麼都看不見了。他甩了甩頭,又開始往前走。歌謠在他耳邊迴盪,嗡嗡作響。大約又走了一個鐘點,他摔倒在地上,擦破了手上的皮。他看著手上裸露的皮肉,血滴像小珠子那樣滾出來,他覺得難以置信。他的血和其他任何血一樣,並不特別黏稠或稀薄;血在熱空氣中凝結住了。血滴就像沙漠一樣,嘲諷地瞪著他。他莫名地恨自己的血,一把擦掉血滴。嘲諷?為什麼不?血液可不覺得乾渴。這些血液可被照顧得十分周到。他可犧牲了許多來保持體內的這些紅色液體。血的犧牲。這些血液所需要做的就是在血管裡流動……流動……流動。
他看著滴在地上的血跡,看著他們突然地被飢渴的土地吸乾了,消失的速度之快令人毫無防備。我的血液,這讓你感覺怎麼樣?這經歷對你來說很過癮吧?
哦,耶穌,我不行了。
他站起來,雙手抱在胸前,早先看到的那個輪廓就在面前,他吃驚地叫出聲來,但聲音沙啞得就像烏鴉叫——他的喉嚨完全啞了,像是被沙子給嗆住了。輪廓變成了一幢建築物。不,是兩幢,四周圍著一圈坍塌的柵欄。木頭看上去有些年月了,陳舊得彷彿一觸即化;是這些木頭化作了沙。建築物中有一幢曾經是馬廄——它的形狀非常明顯,讓槍俠確信無疑。另一幢是座房子,或旅館。他肯定這曾是客運線上的一個驛站。這座搖搖欲墜的沙堡(長年累月,風捲著沙礫在木頭表面留下了斑斑點點,木屋看上去就像座沙堡)投下一個纖細的影子,有人坐在陰影裡,斜靠在屋邊。在他的重量下,彷彿整棟屋子都傾斜了。
就是他!那麼,終於,黑衣人現身了。
槍俠還是雙手抱在胸前,並未意識到這是個像要滔滔不絕發表演說的姿勢,呆呆地凝視著。他並未感覺到預料中那種強烈的讓全身顫抖的興奮(可能也有懼怕或是敬畏),相反他對剛才爆發出來的對自己血液的憤怒感到一種淡淡的愧疚。兒時的歌謠還沒中止:
……西班牙的雨點……
他向前走,拔出了一支槍。
……落在平原上。
最後幾百米時,他拖著腳步搖晃著跑向建築物,並無意要掩護自己;另外,也並沒有任何遮掩物好讓他躲藏。他那粗短的影子在和他賽跑。他不知道自己的臉由於疲憊看上去像死人般灰沉;他一心只想著陰影裡的那個人。直到後來回想起來,他才覺得那個人完全可能只是具死屍。
他踢開一段已經基本倒在地上的柵欄,(柵欄悄無聲息地斷成兩段,彷彿對成為障礙感到十分抱歉。)衝過馬廄前寂靜無聲的院子,舉起槍。
“你被瞄準了!你被瞄準了!舉起手,你這混蛋,你——”
那個人很不安地動了一下,慢慢站起來。槍俠倒吸了口氣:天哪,他瘦得什麼都不剩了,他是怎麼啦?因為黑衣人足足縮短了兩英尺,而且,眼前這人有一頭白髮。
槍俠呆在那裡,腦袋嗡嗡地發暈。他的心跳發瘋般地加速,他想,我就要喪命於此了。
他將熾熱的空氣大口吸進肺裡,垂下頭。當他再次抬起頭時,他看到站在面前的並不是黑衣人,而是一個小男孩,他的頭髮被太陽給曬白了。男孩看著他,目光裡沒有絲毫興趣。槍俠茫然地看著男孩,不敢相信地搖搖頭,只是個錯覺。但是,儘管他無法接受,男孩還是站在面前:穿著條藍色牛仔褲,膝蓋上有個補丁,上身是一件粗布織的褐色襯衫。
槍俠又搖了搖頭,邁步向馬廄走去。他垂下頭,槍仍然握在手中。他還無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