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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們現在都是『釘子戶』。沒辦法,家裡窮,為了多弄點補償款,只好在這裡『鬥爭』。作孽啊,為了趕我們,現在他們居然限水限電。我們夜裡洗個澡也跟打遊擊一樣。哪裡像你們,早早搬出去享福了。」
秦家師母拉著盼盼,上上下下打量她。
「巧娣,儂現在還在做衣服麼?」
「是,還是做衣服。過幾天我在茂名南路上的裁縫鋪要開張了,師母你要來捧場的哦。」
「哎,茂名南路,好地方,開在那裡的都是高階店鋪。過去都是做外國人,洋行生意的,就跟你爺爺那時候一樣。要是你爸爸和爺爺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不知道多少開心。」
眾人誇了盼盼好一頓,還有人打聽盼盼現在有沒有老公的,說家裡有小夥子不錯,要不相處一下看看,不嫌棄她有女兒。這算盤珠子的聲音打得美國都聽得到,盼盼笑著拒絕了,說想要回家看看,以後有空再聊。
走到家門口,看著兩扇黑漆漆的大門,盼盼陡然生出一種「近鄉情怯」的懦弱來。她深吸一口氣,用顫抖的手掏出鑰匙。
一年多沒有住人,門鎖已然生鏽,盼盼試了幾次才開啟。
隨著「吱呀」一聲,盼盼踏入了久違的家。
院子裡的花草都荒蕪了,地磚縫隙裡竄出的野草有寸把高,牆角無人打理,堆著瓦片的白牆已經長滿了綠色的青苔和點點灰色的黴斑,遠遠看過去,倒像是一副潑墨山水圖。
菱花格子玻璃窗上灰朦朦的一片,抬起頭,連屋頂的瓦縫裡也長出草來,幾根綠色的「狗尾巴」迎風搖擺。
走進裡屋,空氣裡瀰漫著一股灰塵的味道,夾雜著黃梅天木頭潮濕的氣味。客堂裡除了幾張桌椅板凳什麼都不剩了,門楣上原來貼著的紅紙日曬雨淋已經微微泛白,勉強認出幾個字: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
寧波人迷信,每年過年姆媽都要在門上,樑上貼這些東西,說可以保佑出入平安。
盼盼走上二樓,推開自己房間的房門。
搬家的時候她正忙著比賽的時候,沒時間回來,把上海家裡的一切都拜託給雙鳳和亞非料理。雙鳳說師父這些老傢俱早就過時了,乾脆買了全新的傢俱,如今偌大的房間裡,除了原本的一臺縫紉機什麼都沒搬走。
傢俱都被厚厚的白布覆蓋著,上面落下一層厚厚的灰。盼盼的指尖輕輕觸碰上去,下一秒就觸電似得縮了回來。
她怕驚動這被封存起來的舊時光。
這裡曾經是她的閨房,也是她的新房。
她曾經拋下一切試圖逃脫這個家,誰知道兜兜轉轉,出走十多年,夢裡最常夢到的地方卻還是這裡。
夢裡總是夏天,因為能聞到茉莉花的味道。她坐在窗臺下,繡著出嫁要用的床單和枕套。鴛鴦戲水,蝴蝶成雙,都是吉祥繾綣的圖案,保佑她嫁得好郎君,一輩子恩愛無恙。突然聽見樓下傳來小孩子的笑聲,於是好奇地站起來張望,等坐下的時候,繡繃變成了縫紉機,鋪滿了蕾絲和彩色的雪紡。「嗒嗒嗒,嗒嗒嗒」,踏板聲轟轟,她就這樣從少女,變成了女人。
眼淚又不住地往下落,盼盼奇怪自己今天怎麼了。在歐洲那麼多年,哪怕是過得最苦的時候,她都不曾流過淚。今天回到上海這一路,這眼睛裡的龍頭卻像是壞了一樣,止不住地往外頭淌水。
當然,夢裡除了這間房子,還有「那個人」。
盼盼攥著手絹走到窗邊,輕輕開窗戶,探頭往阿寶家的方向望去。
阿??x?寶的家在西邊的弄堂轉角處,一根灰色的電線桿邊上。太陽已然就要徹底西沉,耀眼的彩霞也從橘紅色轉為了粉中帶著些微的藍色,晚霞破開雲層撒下最後一道針茫,在盼盼的鼻尖上鍍上一層薄薄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