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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這條思路走下去,他還打了報告要求到基層任職:他是為使自己的軍人生涯更完美一些才留下來參戰的,這將是他的最後一次戰爭,他當然要爭取上戰場,而不是像上次邊境戰爭期間那樣,遠遠地呆在軍的後方指揮所裡!&l;不能說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在戰爭中死亡,但像許多缺少戰場經歷的人們一樣,陳國慶對戰爭和犧牲的理解並不是他們自身,而是他們被賦予的英勇壯烈之美,況且自從有過特洛伊之戰和荷馬史詩,勇敢就一直被人類的先哲們用作構建上帝之城的棟樑之材。然而哪怕上述條件並不存在,陳國慶也不會因為死亡威脅的存在而放棄對完美的追求。無數先哲沉思後留下的精神財富早已讓他明白:人生其實是一種過程,彭祖不可以稱為壽,殤子不可以視為夭,活著並不是目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你能否賦予這個自然的過程以尊嚴和美麗。尊嚴和美麗是人生境界中至高無上的境界,你達到了它,也就進入了天國。第七章
現在他帶著一支人數不多的隊伍,衝出631 高地南方大山腿東側的沖溝,向東南方的93高地奔去。
陳國慶對自己今天在戰場上的表現並不滿意。拂曉我軍炮擊騎盤嶺敵陣地以來,他認為自己已有兩次因心情緊張而失態:一次是沒有頂住炮擊時充塞天地的巨大共鳴音嘔吐起來;另一次是全營接到奔襲632 高地地區的命令後,臉上一時顯現出的慌亂之色(後者來自他的一種直覺:這一仗不好打!)。他覺得上面兩件事發生的時候,劉副團長都朝他投來過鄙夷的一瞥。從昨晚到現在,劉宗魁已在他心目中成了一個偶像,英勇無畏,臨難不驚,始終那麼堅定、沉著。真正的軍人正是劉宗魁一類的人,因此受到劉副團長的鄙夷在他就是非常有傷尊嚴的事情。‐‐可是現在好了,他正帶著一隊人走上戰場,他會在戰場上有所表現。哪怕走進了戰爭,他發現自己的生命也是不完美的,可他會在戰鬥中找回自己失卻的尊嚴,讓生命變得更完美一些!
他們在632 高地兩側的窪地裡奔跑了一段路,就遭到了鷹嘴峰敵人那挺高平兩用機槍的襲擊。陳國慶一驚之下臥倒在地,猛瓜裡數然閃過一陣驚懼,隨後竟冒出了女軍醫的形象。女軍醫帶救護分隊從631 高地奔下來時給他一種感覺,彷彿她就是灑滿那片大山坡的明亮的陽光和生氣勃勃的綠色的化身,是它們共同孕育出的一個精靈。女軍醫身上有一種驚人的質樸和自然的美,這種美與他熟悉的楊曼身上那種舊客廳式的美大相逕庭,後者更多地屬於精神之美或天國之美,前者撲面給人一種世俗的氣息,卻更加生動絢麗,活潑可愛,令人心不知為什麼就感動起來,突然領悟到這種來自曠野的陽光與綠色之美也能成為人走向天國的捷徑。它還讓你想道:活著就是美麗的,根本不需要挑剔它的不完美,也不需要在它之上加上許多柏拉圖式的沉思。
可是死有時也是美麗的。他又想道,一面盯住前方20米處一塊被小樹環繞的卵石。又一串高平兩用機槍子彈從身邊掠過,他挺身躍起,飛快地向卵石跑去。這次他躍進的距離比較遠,臥倒後有五分鐘沒有動一動。倘若逃避死亡有損生命尊嚴和美麗的話,他又想。譬如今天的戰場上,許多人已壯烈地死去,許多人:正在死去,許多人將要死去,如果你還希望活下去,本身就是不美麗的,同別人一樣英勇戰死則成了一種美麗。…不過張莉卻應當活下去。戰爭並不絕對需要這樣一位青春煥發的女性犧牲。 她活下去可以做某人的妻子(大概她早是了吧)和某個孩子的母&l;親,給別人和自己帶來幸福。人世間少了這個女人,就少了一條通往天國的道路。:歸根結底,人類對天國的思考無非就是對幸福的思考。他們對天國的嚮往也無非是對幸福的嚮往……
現在他帶著這支小小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