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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勝滿臉疑惑的看著邱新和,對方回了他個不明所以的微笑,說道:
“林先生,我們開始吧。”
剛提筆時,邱新和對這件事並不怎麼在意,當作是平常小事。但隨著林木勝的口述,謄寫的內容越來越多,他發出的哦哇、哦哇之類驚歎聲,也越來越頻繁。隨著第十五張紙寫滿了,他終於忍不住頓住手中之筆,對著林木勝說道:
“林先生,這當今世間的文契,都是如此繁瑣複雜嗎?”
林木勝有些得意,暗忖,想不到吧,就算是簡簡單單的一篇誓詞,既要有正文,又要有對字詞句的定義,還要限定使用、理解方式,把文字、片語、句式所包含的內涵外延,全限制了。這文字組織,邏輯歸納的能力,再不像當年那麼粗鄙不堪了吧。
見林木勝點頭認可,邱新和沉思了一會,才對林木勝再次說道:
“我家世居太原,十三代人具任巡撫衙門文書一職,見識的紹興師爺不知凡幾,最多時,有六位同時在按察門下做事,所出文書公告,與您這文章相較,嚴謹、完備之處,差之不可以道里計。”
林木勝更加得意。那是當然的事情。法學發展到今天,凝聚的是數百年裡,數十代人積累下的經驗。遠的不說,僅僅這改開四十年來,我法學界三代人,數萬從業者,如今是數百萬從業者的腦子,可不是酒囊飯袋啊。我們的那些法學大家,咬文嚼字的功力,比當年孔明先生舌戰群儒的狀態,可是好上千萬倍。
“可這樣,真的好嗎?”
林木勝的自尊心,被這句話傷害的可不淺,剛準備反唇相譏,對方繼續說道:
“如此細密羅織,周到倒是周到了,可法網本就需要有所疏漏,要留有活路,不能變成一塊板子,一板下去,無復孑遺啊。”
林木勝稍稍冷靜了,不急著爭論是非,且不妨聽聽這舊式書吏說說當年,也不失是一件趣事,然後再駁斥也不遲。
“我家祖傳庭訓的第一句,身在衙門好修行。這可不是讓子孫做濫好人,那樣是長久不了的。後面還說,官無顏面富無恥,褐衣無肉通陰司。是讓我們別向窮人下手,要從那些官員富貴之人弄銀子,因為他們不要臉,對付他們不傷陰德。但是,您這種文章一出,從中獲益的唯有權貴了。尋常人家,哪來那麼多時間自行雕琢文字,也拿不出錢物來,請人逐字逐句琢磨。這些板子,最終全落到他們屁股上。而權貴富豪以您的這種文契為恃,以後再無文書瑕疵,所有漏洞動堵得死死的,任何人無法從中斡旋一二了。”
“如此一來,窮苦之人,再無公道公理可言。當今世上,還有良善之人的活路嗎?哦不是,應該說,當今世上,還有良善之人嗎?”
這種論調,是林木勝第一次聽見。長久以來,從傳統媒體到新媒體,到處都在說什麼人心不古,天天都有齷齪骯髒的新聞,什麼偷拍啦,誣告啦、知法犯法等等更是不勝列舉。有平民對平民發生的,有公對私的,還有公對公之間的。對於解決的辦法,人們一直在呼籲加強立法,加強執法,提高個人素質。從來沒有人想過,越是嚴謹的文字,束縛的力度確實更強。文字所對應的人間、人性,難道是文字就可以約束的嗎?就真的沒想過,越是完備的條款,真正能受益的只有權貴?被細緻的文字扭曲了本意的原則,實在是太多了。比如,加在官府前面的那兩個字就是典型。
林木勝的內心很矛盾。執業這麼多年,他思考過這方面的問題,可哪有什麼標準答案。他覺得對方說的有點道理,但又認為,這道理如果有用,為什麼早早被淘汰了?沉默了半天,只得乾笑了幾聲:
“老邱先生,現狀確實如此。我都死了,就不去操人世間的心了。”
“林先生說的是,我說的這些都是廢話,於事無補,還浪費了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