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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色煞白,險些跪不直身子,而那人影全身都不得不俯伏在地上,困難地半抬起一張看不清楚的臉頰來:「婕妤……皇后……」
他的額頭、頰骨和口角都在流血,全身骨頭似被打散了架又不得不收攏來,內官的銀青袍服都汙作了黑色。薄暖驚駭地轉過頭對上首的薄太后道:「這是未央宮的中常侍,太皇太后也可濫用私刑麼?」
薄太后眼角微挑,「私刑?這不算私刑。」
薄暖心頭一顫,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彷彿料知她的心事一般,孫小言已大哭著喊出了聲:「皇后,馮常侍,已經——不行了!」
薄暖死死地咬著下唇,許久,突然膝行挪至薄太后近前,稽首,大聲道:「太皇太后,此事與孫常侍無關!」
薄太后安然地眯起了雙眸,「哦?那麼你告訴老身,」她稍稍傾過身來,「與誰有關?」
顧淵看了看身邊這個面生的宦官,「孫小言呢?」
「回陛下,」那宦官欠著身道,「孫常侍昨晚就被太皇太后召去了。」
顧淵停了腳步。
「陛下?」宦官輕喚,「宣室殿就在眼前啦。」
顧淵抬頭,宣室殿簷牙高聳,不知薄安已等了多久。內官唱喏,皇帝邁步而入,已近天命之年的權臣顫巍巍轉過身來,微微抬手額前,遮住刺眼的光。
顧淵大步走到北向的正席坐下,「嶽翁有何事要奏?」
薄安跪地行禮,這一回,他沒有說更多的套話。
「臣欲歸職還鄉,望陛下恩准。」
顧淵淡淡一笑,眸光深處卻是一片冷冷的沙礫。廣元侯機變世故,這一招先聲奪人,倒真是讓他不知如何下手。
「嶽翁說哪裡話來。」顧淵抬手虛扶他,薄安便也見機地直起了身,「你犯了何錯,要朕這樣罰你?若只是思鄉戀舊,這一來卻要讓朕背上逼走老臣的名聲,朕擔待不起。」
薄安心中一震。
還是要攤開來說。
把一切都攤開來,怪石嶙峋或清泉淙淙,都看自家的造化,誰也怨不得誰。
「臣有罪,罪在對女兒不加教養,乃令其觸怒天顏。」他靜靜地道,「臣願為皇后領罰。」
沉默。
大殿兩側的銅漏裡,水滴聲清晰可聞。時間一點點地流逝去了,不會回返。
「廣元侯說『天顏』,」顧淵的手指輕輕敲著方案,「然而你們薄家人,認的卻不是朕的『天顏』吧?」
大正二年六月甲子,冊皇后,燕飲謳歌有不敬之辭,太皇太后怒,下獄數百,鴻臚、奉常、宗正諸卿皆坐。又命細審,召大司馬大將軍與廷尉、御史雜治之,供詞有皇后之名,大司馬大將軍以呈太皇太后。
☆、71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漏子?」
空蕩蕩的椒房殿裡,顧淵來來回回地踱著步,金絲玉舄踏踏有聲,袍袖上的赤底金龍怒目欲飛。
仲隱抱胸冷睨他:「你明知太皇太后會傳她去。」
顧淵看了他一眼。「是。可朕攔不住。」
「怎麼攔不住?」仲隱反唇相譏。
「你倒試試看,你能攔住誰?」顧淵冷笑,「你是能攔住阿暖,還是能攔住太皇太后?」
仲隱道:「天羅地網,必有一疏,這案子牽連那麼多人,就算一個樂工也能把阿暖咬下去,這麼危險的時候,你還偏讓她往長信殿走?」
顧淵擺了擺手,「不。」話音忽然沉靜了下來,「她是大靖的皇后了。一個樂工的供詞,是不足以定她的罪的。」
他走到大殿外邊,撩袍在漢白玉的臺階上徑直坐下了,又拍拍自己身邊的空地。仲隱卻沒有坐,仍是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那寫供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