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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走出笨花的。那時他是從東向西走,現在他們是從西向東走,後來向大人每次回笨花也是走這條路。但是甘運來沒有講向大人以前做生意趕石橋集走的也是這條路,他覺得那情景已和向大人現在的身份很不相稱。他不願意取燈知道向大人的過去。他們走過石人石馬時,甘運來更沒有講向大人在這裡遇鬼的事。
笨花到了。
甘運來站在向家門前,指指大門對取燈說:“看,這就是恁家。”
向家人聽見群山吆喝牲口,知道是取燈到家了,一家人都迎了出來。大家把取燈簇擁著進了院。全家人進了東院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同艾先快步走上廊子進屋去了。家人正在納悶,同艾又從屋裡出來了。她手裡舉著一把摔打衣服用的布摔子,來到取燈跟前。原來同艾站在門口一眼就看出取燈渾身上下都蒙著浮土。她要給她摔打一下衣服。她一手捏起取燈的袖子和大襟,拿布摔子為她撣土,撣完了上衣又撣她的黑裙子。她邊撣邊埋怨甘運來說:“你領著孩子回家,怎麼就沒個機靈勁兒,怎麼不讓孩子坐車?”同艾一看就知道取燈是走路回家的。
甘運來正無言對答,取燈卻接上話說:“娘,是我願意走路的。”
同艾為取燈摔打衣服,取燈的叫“娘”。立刻把這兩位初次見面的母女拉近了許多。若不瞭解其中關係的人看見這情景,會認為這家的閨女是走了一趟親戚,還是趕了一趟集?
來笨花之前,取燈對同艾的稱呼也曾有過設計,在保定她管順容叫媽,當她得知老家人管母親叫娘時,便也決定管同艾叫娘了。只是她對自己能不能叫出口,始終是拿不準的,特別是這第一聲,萬一她要叫不出口可怎麼辦呢,“娘”這個字對她來說畢竟是很遙遠的。但是現在,也許是同艾的行動激勵了她,也許是剛才那一路她受了家鄉和家鄉人的感染,當同艾一舉起摔子埋怨甘運來時,不知怎麼她就脫口而出地叫了娘,而且她叫得是如此自然。
全家人都聽見取燈叫了娘,聽見她叫得那麼自然,這使得站在後邊的秀芝紅了眼圈。取燈的一聲“娘”也讓向文成放下心來,大半天來他一直不知道這母女的初次相會,會有什麼故事出現。
同艾把取燈的衣服摔打幹淨,全家人才有機會欣賞這位向家的閨女了。他們都覺得,這位衣著雖不同於笨花的閨女,怎麼就那麼像向家的人。
取燈並不理會全家人正在研究她,她有些激動地一一辨認著家人,叫著她應該叫的稱呼。她的眼裡莫名地含著淚,鼻子上沁著汗珠。她已經感覺到她的確是這個家的人,她又想起甘運來的話:“恁家。”
站在人後的甘運來看出他的“恁家”已經得到證實,高興得又點頭又跺腳,同時還不忘提醒取燈,給取燈一個表現機會。這該是取燈向全家人出示禮物的時候了,他對取燈說,“取燈,給你孃的禮物呢,還不讓你娘高興高興。”
取燈這才想起來笨花前,為了表示對家人的心意,她給家人精心準備的禮物。她不找順容要錢,用自己的積蓄買了幾樣分量不算“重”的禮:給同艾的是一條繡花絲巾,給秀芝的是一小盒五色繡花線,給向文成的是一塊帶盒的象牙圖章料……她一一把禮物擺放在院裡的那塊紅石板上。分送完這些,取燈還另有“重禮”,她從她的小藤箱裡捧出幾個用禮品紙包裹著的小方包,閃亮的包裝紙,挽繫著閃亮的絲帶。用禮品紙包裝禮品,這是取燈在同仁中學看外國人送禮時學來的。她捧著它們先分送到同艾和秀芝手中讓她們猜,當她們猜不出時,她就說:“外國人送禮,都主張當場開啟,就請娘和大嫂當場開啟吧。”
同艾和秀芝聽了取燈的話,都哆嗦著手小心翼翼地開啟自己的禮物,原來禮物並不重,每人都是一瓶沒貼商標的雪花膏。同艾正在納悶,心想這物件也值當得左包右包,瓶上連個商標也沒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