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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也在等待著。他盼望著監刑官趕快下令,幹完活兒立即回去。面對著六君子這樣六副驚心動魄的面孔,他感到侷促不安。儘管他的臉上已經塗了一層厚厚的雞血,宛如戴上了一副面具,但他的心還是感到緊張、甚至有幾分羞澀,彷彿在眾目睽睽之下,失去了遮醜的下衣一樣。在他漫長的執刑生涯中,失去了定性、喪失了冷漠,這還是第一次。在往常的執刑中,只要紅衣加身、雞血塗臉後,他就感到,自己的心,冷得如深潭裡的一塊黑色的石頭。他恍惚覺得,在執刑的過程中,自己的靈魂在最冷最深的石頭fèng裡安眠著;活動著的,只是一架沒有熱度和情感的殺人機器。所以,每當執刑完畢,洗淨了手臉之後,他並不感覺到自己剛剛殺了人,一切都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但今天,他感到那堅硬的雞血面具,宛如被急雨打濕的牆皮,正在一片一片地脫落。深藏在石fèng裡的靈魂,正在蠢蠢欲動。各種各樣的情感,諸如憐憫、恐怖、感動……如同一條條小小溪流,從巖fèng裡泊舊滲出。他知道,作為一個優秀的劊子手,站在莊嚴的執刑臺上時,是不應該有感情的。如果冷漠也算一種感情,那他的感情只能是冷漠。除此之外的任何感情,都可能毀掉他的一世英名。他不敢正視六君子,尤其是不敢看到與他建立了奇特而真誠友誼的原刑部主事劉光第大人。只要一看到劉大人那被怒火燃燒得閃閃發光的眼睛,他的從沒流過汗水的手,馬上就會滲出冰冷的汗水。他抬高眼睛,去看那群盤旋不止的白鴿,它們在翱翔中招展的翅膀,晃花了他的眼睛。坐在執刑臺下的首席監刑官‐‐刑部左傳郎剛毅大人,眯起眼睛望望太陽,又斜著眼看看臺上的六君子,便用顫抖的嗓音喊叫:
時辰到‐‐犯官叩謝天恩‐‐
趙甲如獲大赦令,急轉身,從助手的手裡接過了那柄專門用來處斬四品以上官員的笨重屠刀‐‐ 大將軍 。為了敬愛的劉大人,他親自動手,用了整整一夜工夫,將 大將軍磨得鋒利無比,幾乎是吹毛可斷。他用自己的衣襟擦乾了濕漉漉的雙手,右手緊攥刀柄,讓刀身順著小臂,橫在胸前。
六君子有的哭泣,有的嘆息。
趙甲客客氣氣地催促著:
請各位大人即位。
譚嗣同大聲疾呼:
有心殺賊,無力迴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呼叫完畢,他就劇烈地咳嗽起來,直咳得面如金紙,眼睛充血。他率先跪下,雙手撐地,伸直了脖子。鬆散的辮子,從脖頸一側滑下,垂掛到地。
林、楊、楊、康,隨著譚嗣同的下跪,也頹唐地跪了下去。林旭嗚嗚地哭著,如一個受了很大委屈的小姑娘。康廣仁放聲大哭,邊哭邊用巴掌拍打刑臺。楊深秀雙手按地,一雙眼睛,還是往四下裡張望,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看什麼。惟有劉光第劉大人昂首挺立,不肯下跪。趙甲盯著劉大人雙腳上的破靴子,怯怯地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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