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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了一扇能夠容納她的門,一扇紅彤彤的厚重的門。那門用銅釘鐵皮造就,想必任何利器都不能戳破,那門正是她母親的肚子。門就是肚子,肚子就是子宮,那子宮四周都有銅釘鐵皮環繞這就好了,她可以把自己縮成一個胎兒蜷曲進去。她向著那門開始了自己的跑和飛,她終於跑著飛著進了那門……
莊坦叫來一輛汽車,一輛白色救護車。卻原來他也能急中生智:當他四處找車不見時忽然運用自己的智慧給竹西的醫院打了個電話,於是一輛印有&ldo;救死扶傷&rdo;的救護車總算跑到他眼前。莊坦指路,將車引進響勺衚衕。他喊出竹西,一家人跑進西屋。
竹西開燈。
姑爸死了。
她嘴裡塞滿貓毛,手中還攥著一團貓皮。
在後來的日子裡,司猗紋一想到姑爸的死,心中便升起一絲歉意。她覺得是自己引來了羅主任一家,她那交傢俱、交房子的機敏,她那振振有詞的講演,常常使她的靈魂不能安生。
然而姑爸的死也使她的靈魂顯出了幾分豁亮。在她看來世上最瞭解她的莫過於姑爸,只有姑爸能使她的靈魂赤裸起來使她不得安寧。她為什麼非要去姑息一個使自己靈魂不能安寧的人呢?難道姑爸只看見了司猗紋那煞有介事的講演麼?使司猗紋赤裸起來的並非這些,使司猗紋赤裸的還有從前莊家那只有姑爸一個人所知的一點不大不小的往事。誠然,姑爸從未以此對她行施威脅,可姑爸存在的本身就使司猗紋總是自己威脅著自己,自己使自己心驚肉跳。姑爸的死也許會減輕她的心驚肉跳,再跳也是跳給自己看了。
司猗紋想到姑爸,她那不常出現的眼淚還是會奪眶而出。她常常暗自嗚咽,那嗚咽在深夜有時能把眉眉驚醒。她為姑爸的可憐而嗚咽,為自己同情過這個可憐人而嗚咽。她們就像在莊家共過患難的戰友,她曾經為她去砸鞋幫糊紙盒,那由她積存下的金戒鎦就是證明。司猗紋付出了自己的勞動,姑爸省下了這一把金戒鎦。
女人大多是一面表現著仗義,一面滋生著委屈;一面委屈著又非滋生些仗義不可。
司猗紋想姑爸想得令自己嗚咽,還在於懷念那個兩人都能產生慾望的時刻,她們配合之默契。那時她那舉著耳挖勺的手像帶著仙氣,而她的耳道對於她就像是一條走慣了的衚衕;她的耳挖勺對於她就像是一個使慣了的有靈性的活物件。非此莫可。
姑爸對人的耳朵從來都是挑剔的,但惟獨不挑剔她,雖然她自信自己的耳朵也並不完美。
如今每當司猗紋的一種慾望來臨,只好歪倒在床上打呵欠伸胳膊。她希望眉眉來做這種替代,她多次叫眉眉去模仿姑爸,眉眉都搖頭作著推託。這使司猗紋更把眉眉看做一個永遠不能同她配合默契的遺憾。如果用裂痕來形容這沒有默契的遺憾,那裂痕的真正開始也許就是從這兒。
汽車載走姑爸的第二天早晨,北屋傳來一些零星的聲響:砰!好像誰摔了一隻碗;啪!誰把臉盆扔在地上;嘭!這次比剛才要驚天動地些,誰摔了暖壺。
一些零星的聲響之後,大旗氣沖沖地推門出來。羅大媽緊隨其後,她在當院就揪住了大旗的衣服。大旗在前老牛拉車似的撲著身子往前鑽;羅大媽在後革酋著身子朝後拉。羅大媽身子重,大旗怎麼也掙脫不了羅大媽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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