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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叫你寫信呀,不像話’,我可不愛聽。”女人笑道:“喲,你這個樣子,還能叫人說話不?”猛子便出來了。
回到家,見瑩兒望他,遂道:“這婆娘心窄得很。聽說雙福給學校捐了錢,氣不過,叫我信上罵哩。”瑩兒笑道:“誰又問你來著?”猛子說:“誰又給你說呢?我在自言自語。”瑩兒掩口而笑,笑得猛子很不自在。老順虎了臉,望瑩兒一眼,對猛子說:“我看那婆娘也不是個好東西。雙福不在家,穿那麼花哨幹嗎?妖妖道道的。以後注意點,免得惹一身腥氣。”猛子說:“身正不怕影子歪。”瑩兒說一句:“總得身正麼。”又笑了。老順狠狠咂兩口煙,把煙彈兒吹出老遠,半晌,說:“蒼蠅不盯無縫的蛋。”猛子不解,傻乎乎望望老順,又望望瑩兒和憨頭。瑩兒忍不住破口而笑。猛子方悟出父親可能是指雙福婆姨叫他寫信一事,心不自覺跳幾下。忽然又感到一陣羞惱,想狠狠反駁父親幾句,又不知說什麼好。瑩兒說:“其實,也怨不得他。人家來叫,媽又叫去。寫個信有啥大不了。心裡沒冷病,不怕吃西瓜。你說,對不?”猛子聽出她為自己開脫,很感激;又聽得最後那句有說不出的意味:他“怕吃西瓜”,難道“心裡有冷病”不成?便一聲不吭。忽然,他大聲道:“你們還有個完沒完?頭都聒麻了。”一甩手,出了家門。 猛子對自己的這一手很滿意,免得等一會又得找出去的理由。既解脫了窘境,又趁勢溜出了家門。可惜天時尚早,那個精靈的丫頭肯定還沒睡,自然不便去會那個叫秀秀的女人——想到她竟然叫秀秀,猛子感到好笑——就順勢進了北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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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香正坐在炕沿上納鞋底,手一撈,“哧——”。一撈,“哧——”。她一邊納,一邊罵丫頭,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的,全不似平日倒豆子般痛快。猛子道:“咋了?犯啥神經了?”見是猛子,鳳香笑了,招呼他坐下。丫頭趁機一溜煙,大概去奶奶家了。猛子問,北柱呢?鳳香望他一眼,說,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猛子這才想起父親喧的北柱在糧站被抓一事。他很驚奇鳳香的平靜,竟沒有嚎天扯淚,便說,“你真行,能坐住。”鳳香說:“坐不住又能咋樣?頭掉了,碗大個疤。有啥?”猛子說:“就是。”鳳香說:“也賴那個囊包,不做乾淨點,咋能叫發現?看來,打是挨定了。”猛子說:“打?打算個啥?不殺雞給猴子看才怪呢。”鳳香冷笑道:“該不會挨槍子吧?坐牢,叫他坐。公家還管飯呢。坐幾年,我等幾年。罰款,叫他罰。就這床破被兒和這幾個猴娃子。看上哪樣,拿去。你看,再有啥?除了命,再有啥?”猛子雖然早知道北柱的傢俱早因超計劃生育被鄉上抬光了,但還是循鳳香手指看了這黑漆漆空堂堂的屋子一眼。
“沒啥。真沒啥。”鳳香的聲音突地大了。“人家能明搶我的,我為啥不能暗偷?總得叫人活,對不對?”說著,竟笑起來,卻笑出了眼淚。眼淚一出,笑聲也就變成了哭聲。猛子感到手足無措。鳳香抹把淚,把手中的鞋底扔到炕上,問:“猛子,你念過書,實話告訴我,這生男生女,究竟誰決定?”猛子不語。鳳香說:“也倒是怪,生一個,丫頭。生一個,丫頭。那個挨刀貨還怨我不會生娃子。我想,啥都靠種子,對不?你下個丫頭種子,我就生個丫頭。你下個娃子種子,我就生個娃子。女人是塊地,對不?”猛子笑道:“對呀,你不是懂嗎?還問啥?”就把從靈官那兒聽來的連自己也半懂半不懂的這個因子那個染色體的談了一大堆。女人的腦子被攪渾了。她拍了下大腿,說:“亂麻纏了雞脖子。你越說,我越糊塗。你直說,是男人決定?還是女人決定?”猛子笑道:“男人。”“這不就對了。”鳳香道:“北柱這個燒料子,罵我沒本事。其實是他沒本事。下不上個好種,還怪人哩……你說這不是天大的冤枉嗎?”
大漠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