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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 2000年10月24日
陰冷暗淡的一天,康涅狄格州布里奇波特市的洛亞蒂宅公墓。幾位近親和鄰居偎依在一個帆布挑篷下,不讓冰涼的細雨淋著。爸爸是他這一代人裡最後一個了,他的兩個哥哥已經去世。父母的朋友們大多住在佛羅里達——沒有人會來北方參加一個葬禮的,除非是自己親人的葬禮。
坐在前排中間的是爸爸。他坐在一把不牢靠的摺疊椅上,眼睛盯著媽媽的棺木。幾十年裡,爸爸經歷過一次次胸疼、一次次癌症的恐慌,都是媽媽照看著他走過來的,這個壯如公牛的女人,從不察覺自己的苦痛。如果這個世界還有道理可言,今天應該是她在這裡哀悼他。
不久前,我逼著她去看醫生。她臥床不起已經一段時間了,這在她是很不常見的。她堅持說,自己最大的痛苦就是慢性便秘,吃幾片藥就會好的。但是她抽了一輩子煙,終於影響了她的身體。六星期之後,她去世了。
我們的家庭拉比伊瑟利爾·斯坦恩把一條黑緞帶別在爸爸胸前,把緞帶撫平。他同情地看著爸爸蒼白、淚發紛亂的面龐,說道:“伴隨著摯愛就會有重大的損失。深愛一個人,就一定會在失去時深深地痛苦。”
媽和爸是在年近三十的時候訂婚的。那是1944年,《卡薩布蘭卡》當選最佳影片,電臺裡天天播放的是賓·克羅斯比唱的“我會去看你”。爸爸應徵入伍後,在隊伍開拔到菲律賓之前,媽媽會不顧路途遙遠,乘火車去找他,跟他共度週末。只有愛情才會讓她如此大膽。戰後他們結婚了,除了爸爸住院期間,她從沒有與爸分開睡過,五十四年中一次都沒有。
多莉和路易,他們就是天生的一對兒,就像馬和車一樣。媽媽是馬,爸爸是車。媽媽經營布匹店,爸爸和顧客們閒聊。她總是創造奇蹟,讓病歪歪的爸好好活著。他是那充滿感恩的病人,無懼死亡。媽焦慮的時候會熨燙衣服或者噴藥殺滅廚房的螞蟻,爸焦慮時會去打高爾夫球或釣魚。媽媽很少批評他,爸爸很少抱怨。她給他做包餡兒的捲心菜,他報之以微笑。她鋪床疊被,他會吹起薩克斯管,讓她的心中填滿音樂。她說話,他傾聽。唯一一次我看到他領著她的時候是在一次舞會上,那次,他讓她感覺自己就是他美麗優雅的心上人,他的多莉。
雨滴打在一個生鏽的垃圾桶上,桶裡已經漫溢著丟棄的塑膠盆和枯萎的花,距離墳墓只有幾步之遙。媽媽一定會苦惱的。她要在這裡度過永生,這是一個多麼淒涼的地方啊!一塊平坦、長滿亂草的地方,沒有一棵樹,周圍是鏈條拴起的柵欄。四十年前他們買這塊地的時候在想什麼啊?我想一定很簡單,就是希望在家人和朋友身邊待著,直到永遠。
媽媽被放到墓穴裡。我剷起一鍬土,放到她棺木上,完成生者埋葬死者的義務。我給她選的是一個精緻而不花哨的棺匣:如果再奢侈一些的話,她一定會不高興的。“簡,錢要存著以備不時之需。”她會說,“會有那種時候的。”
我的感覺?焦慮多於悲傷,遺憾多於愛。媽媽忙著經營我們的家、經營商店,沒有給我多少時間,尤其是那種我渴望的個人時間。她養育孩子的方法很簡單,那就是提出建議,可常常聽起來卻像是批評。我想要一個朋友能一起出去玩,需要一個鼓勵我、因為我而快樂的人,但是她期望的只是我不要增加她的負擔。大部分時候我做到了。
雨下密了。爸爸蜷縮在他深色、有羊毛裡襯的風雨衣裡,昏眩得連淚都流不出來。媽為爸什麼事情都做了,他就是她的使命,她的任務。現在他成了我的使命和任務了。今天我面對的挑戰是:到爸的身邊去,但是不能被他消耗殆盡;向他表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