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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自到廚房為父親去沏龍井。她按照父親的習慣,一絲不苟地先把茶杯燙熱,將茶葉撒進去,用溫度合適的水把茶葉衝一次,倒掉水,潷幹,之後再往杯中注滿水。向喜吃飯簡單,喝茶卻不馬虎。取燈細心地為父親泡好茶,送到他跟前。
向喜喝完頭一杯茶,便提起暖瓶為自己再續第二杯。他最重視這第二杯茶,第二杯才是一杯茶的最佳狀態。他注意著龍井茶葉在杯中的下沉。好龍井叫旗槍,為什麼叫旗槍?就因為好龍井一枚茶芽帶著一片嫩葉,泡開時,葉像旗子,芽像槍頭。向喜看著杯中這有旗又有槍的茶葉,想這確是今年的明前茶。誰知這第二杯茶仍然不盡如人意。他這才又想起南方的茶必得南方的水來泡。回保定後,本來他是決心要忘記南方的,因為他風風火火的半生總是聯著南方。但是龍井茶還是讓他又憶起南方……
那天,也是一個上午,吳淞口要塞司令向中和正在軍港官邸品嚐杯中的明前龍井,桌上的電話鈴急急地響著。他原本計劃安生著喝完茶要去獅子林炮臺視察的,可電話鈴還是打斷了他的品茶計劃——杯中的茶正逢最佳狀態的第二杯。他知道此時電話鈴響定非一般,便放下茶杯抓起電話。果然說話人是被向喜稱作馨遠老弟的、當下的五省聯軍司令孫傳芳。孫傳芳開口先問向喜那幾條軍艦的事,問他軍艦能不能達到臨戰狀態。按理說,吳淞口要塞是不轄軍艦的,軍艦應屬海軍指揮。但由於直系進入東南匆忙,現在五省尚未建立起正規的海軍。在吳淞口停泊的幾艘艦艇,就歸了要塞司令統一指揮。孫傳芳把艦艇交給向喜還另有原因——他放心。向喜接管了這幾艘艦艇,按照海軍的章法,精心作了安排,尤其對艦上的大小火炮,養護得分外仔細。他知道武器就像人一樣,也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孫傳芳在電話裡一打問艦艇的事,向喜自然知道,這是孫傳芳要用“兵”了。他以肯定的口吻回答孫傳芳,說幾隻艦艇早已進入臨戰狀態,隨時可以調遣。接著孫傳芳就開門見山地對向喜說:“喜哥,知道杭州城裡夏超的事了吧?狗日的反啦!你坐著軍艦從錢塘江繞過去,朝他開幾炮。然後堵住南星橋碼頭,避免他往淳安、建德方向逃。”
向喜當然知道夏超。直系入浙前,夏超本是浙江省長兼杭州警備司令,後來起義歸順了直系,仍然當著他的省長。如今隨著廣東方面形勢的發展,那夏超又聯合起一班浙人,聲稱要獨立,並拉開一副與孫傳芳勢不兩立的架勢,最終惹惱了孫傳芳。
接著孫傳芳和向喜在電話裡又研究了軍艦的行動計劃。
向喜領得打夏超的軍令,帶軍艦五艘,以“奉安”艦為旗艦,出三夾水,進錢塘江口,在南星橋一帶擺開陣勢,又差部分軍隊沿錢塘江佈防。孫傳芳便倚仗著向喜的軍艦,再次和夏超進行了最後通牒式的談判。孫傳芳令夏超“謹慎”從事,卻遭夏超拒絕。當天夜裡,向喜的艦艇上火炮齊鳴,一發發炮彈飛向杭州城。結果向喜的大炮還真把夏超轟出了杭州。夏超連夜逃出杭州後,又被埋伏在另一路的孟昭月①部活捉,不日即被砍頭。之後,孫傳芳便任命謝璞為浙江省長,而跟隨謝璞入城的,是向喜。這時他已改任為浙江全省警務處長。
夏超事件平息後,孫傳芳和向喜遊西湖時,二人對坐於寶�塔下。孫傳芳說:“沒想到你那幾炮還頂大事了。”向喜說:“我只說嚇唬嚇唬他算了,誰知炮一響,夏超就跑了。一跑就鑽進了孟昭月的口袋。過後我計算了一下火炮的射程,那炮彈根本打不到杭州城。”孫傳芳大笑一陣說:“一切都是天意吧,我們出師東南節節勝利,究其原因我歸結為兩條,一條是靠天意,一條是靠朋友。”向喜知道孫傳芳說話的用意,朋友當然也包括了他本人。
朋友,現在卸了職的向喜坐在雙彩五道廟家中,看著杯中一片片變淡的茶葉,不自覺地又在心中重複起這兩個字。由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