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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文學歷史真實看“戲說”與“正說”(3)
這是否是“正說”呢?我們判斷一下。我這些年搞口述歷史,已經落下一個病,對很多眼見和親讀的東西,都要打個問號。因為看似真實的東西,會不會背後可能有很多我根本無從瞭解的東西,而且是非常複雜的呢?這個也有複雜,空間還很大,因為它是編年史的簡單描述,把很多的探尋留給了我們。比如,朱偰在某一次去找某南京領導時的歷史細節、情景,怎麼樣去還原?怎麼樣去捕捉?他在某種時刻是否帶著很激動的情緒在跟執政的人辯論?那個才是生動的。所以有西方史學家說,編年史是死的,歷史是活的編年史。意思就是要讓它鮮活起來。
這又讓我想到一個細節,電視連續劇《漢武大帝》我相信很多人都看過。在倒數第幾集裡面,有一個情景,是漢武帝與司馬遷的對話。有印象吧?這個情節肯定是編劇加進去的。把這個加進去,有沒有道理呢?我們想一想,可能有。因為當年司馬遷寫完《史記》,也有機會跟漢武帝見面啊;雖然他受了宮刑,後來還是繼續做史官。那有沒有可能跟漢武帝來探討他的《史記》呢?有可能。然而,沒有留下史證來證明這個,編劇根據自己現在的史觀,即從他作為一個當代人對於歷史的遙想,可以把這個細節提供給我們,作為當代史學的細節供我們去思考。
這個細節是什麼呢?漢武帝說,你的《史記》我讀過了。大概很生氣,因為那裡寫了他自己很多不好;然後武帝就表明作為帝王,自己有多麼辛苦,我有很多你不瞭解啊,你把我寫成這樣,我的內心很複雜,很痛苦啊;很多事情有我沒法說出的理由啊,等等。這也可能吧。說得司馬遷不好意思了。司馬遷說,哎呀,那乾脆我把您的那段推翻了重寫吧。武帝很大度,啊,算了,反正也是你的一家之言,不是正史,就這樣留下來吧。所以,我們現在讀到的《史記》當中司馬遷對武帝的描寫,是司馬遷筆下的那個樣子。那司馬遷筆下的武帝和真實的武帝一個樣嗎?這個之間有距離嗎?我們不知道。但《漢武大帝》的編劇,以他今天對那個史的瞭解和思考,再把這個細節透過文學想象提供出來,就使這個細節具有了文學的歷史真實嗎?想一想,好像是有的。
魯迅對《史記》的評價是什麼?非常高,我們也很熟,“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你看,“史家之絕唱”是“史”的,就是寫史寫到這個程度,可稱其為絕唱;後邊還一個呢,是“無韻之《離騷》”,《離騷》是什麼,是“文”的!文的裡邊有想象啊,有描述啊,有文學筆法啊,這個文學的筆法今天來看,是不是小說的筆法啊?比如說鴻門宴那個情景,裡面的對話,司馬遷怎麼知道啊?他也是聽前人的口述、流傳,然後到他這兒記錄下來,加以文筆昇華,把它再造,是重構過去,對吧?歷史是要用“文”寫的。歷史要寫得好看,一定要有文學筆法。那同時文學作品當中有許多歷史情景,又是憑著文學家的想象,在做一種“歷史”的還原。但這個“歷史”要打引號,它可能不是歷史中真正發生過的,而完全是作家筆下想象的。但這個想象,你可以估摸出、揣摩出,或者想象出,歷史中可能有過這樣的事情。
很簡單,拿我們熟悉的《四世同堂》做例子。老舍先生寫《四世同堂》的時候不在北京,也沒有親身體驗過日治下北平老百姓的生活,他是聽很多朋友向他講述日本人統治下的北平什麼樣,寫出他的鴻篇鉅製——帶有史詩性質的《四世同堂》。我們也許在歷史中找不出《四世同堂》中那些真名實姓的人們,找不到歷史中有一個叫祁老人的,有一個叫祁天佑的,有一個叫韻梅的,有一個叫瑞宣的,有一個叫胖菊子的,有一個叫藍東陽的,可能歷史中沒有這樣的真名實姓。但我們在讀過《四世同堂》之後,又有誰能說,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