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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揭州自成一方勢力,雖然一直都是懸在景帝心頭的那把如鯁在喉、不除不快卻又除之不得的利劍,但他卻始終都沒有做過一絲一毫違法亂紀、藐視朝廷、挑釁君權之事。
直到少康三年,飛將軍穆小虎仍然在揭州穩若泰山,深受百姓的愛戴與推崇。
祖父顏緘曾提起過,飛將軍用兵如神,奇謀詭道神乎其技,倘若能為朝廷所用,勢必能夠成為威震四邦的大將軍。因飛將軍姓穆,他便又懷疑飛將軍恐與當年的鎮國將軍穆重有關聯,可永德元年永帝登基之後,就以通敵叛國之重罪將穆氏嫡脈全部斬殺乾淨,連僕役都刺配邊疆,終身成了苦役,這樣嚴密的雷霆震怒之下,又豈會有漏網之魚?
顏箏沒有想到的是,此時此刻在這裡,她竟然見到了飛將軍穆小虎的真人,由著他刺滿整張左臉的墨青,她也終於明白了飛將軍那半張猙獰可怕的焦爛左臉,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了不讓人由黥面聯想到他的出身,他一定是用燒紅的烙鐵生生燙壞了每一寸肌膚。她無法想象該抱著怎樣的抱負和決心,又該有多少的勇氣和毅力才能做到這一點,至少她自己是做不到的,烙鐵觸碰到面板時發出的嗤嗤聲響,她想起來就覺得不寒而慄,渾身都疼。
但那樣有勇氣和毅力的飛將軍穆小虎,現在為什麼會躺在韓王府這座廢棄小院的屋子裡,渾身是血,滿身傷汙,他的臉色慘白,雙唇現出可怖的紫青,呼吸微弱地好像隨時都會斷掉,唯獨雙眼卻還盈著脈脈的期待。
顏箏嘆了口氣,幽幽說道,“大個子,原來是你。你一路跟著我們從江南四府過來,應當知道我受過極嚴重的傷,也許是因為受傷的緣故,從前的事我有些不太記得了。我根本想不起小時候的事,自然也不會記得你是誰,你說你叫穆小虎,與我幼時便相識,可即便真是這樣,我現在自身難保,又怎麼能救得了你?”
她頓了頓,眉頭緊蹙著說道,“而且,我並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麼,才會搞成現在這副鬼樣子……”
穆小虎蒼白如紙的臉上露出苦澀的笑意,他語聲微弱地說道,“對,你說得很對,紫騎手段陰狠,若是讓他們知道你我認識,那豈不是平白無故地害了你?先前你被駱總管所傷,我雖然並不知道那個逃跑的女子是你,但卻也做了一回害你的幫兇,如今,我又怎麼能再害你一次?我不知道你和月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可我知道,我絕不能再連累你。”
他咬了咬唇,幾乎是用盡所有的力氣說道,“真真,等會若是有人來,你便大聲驚叫,只要你指認了我,紫騎的人就不會再懷疑你。不用猶豫,也不用覺得抱歉,你看我現在這副樣子,就算逃過了這一劫,但得不到救治沒有傷藥,也總是死路一條。對,等有人來,你什麼都不必做,驚叫就可以了,只有這樣,你才能活!”
雖然是笑著說出的話,可聽起來卻比哭著還要難聽,這微弱到幾乎要斷開的語氣裡,包含著多少壯志未酬的遺憾和深仇未報的苦痛,顏箏覺得,自己似乎都能聽得出來。心裡有一根理智的弦在時刻提醒著她,穆小虎的提議是當下最優的選擇,只有及時地舉報他,她才能安然無恙地逃過這一劫,否則,以紫騎雲大人的狠戾,恐怕她活不過今天夜裡。
可靠出賣別人來換取自己的生存,這並不是她為人處世的原則,雖然她對眼前這個奄奄一息的男人毫無印象,至今都還沒有搞清楚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可哪怕只是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她也不想那樣做。
但她若是不這樣做,光是腳踝處那深深的一個血手印痕,就足以令她無法撇清,更何況她與穆小虎兩個都無法動彈,相隔如此之近,只要碧落找來的婆子一看到她,就能立刻發現他的,要推說什麼都不知道,實在有些過於牽強,那位雲大人如此精明,韓王府的人也不都是傻瓜,他們根本不會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