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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俱在,中國歷史的發展,與歐洲近代史的展開迥異。中央集權既非封建特徵,而中國之官僚主義,更不可能作為發育資本主義的背景資本主義之成為一種主義,亦有其思想上的根據。譬如Adam Smith,就覺得如讓所有私人憑他們的經濟利益打算,社會秩序反有條理,社會風氣,也會臻榮向上。馬克思雖不同意這種想法,卻也承認資本主義的思想家有這種觀念。這顯然不能為中國官僚主義容納。
過去二十多年來“資本主義”這一名詞,也在中國濫用。甚至明代吏部尚書張瀚在《松窗夢語》內以寓言的姿態,敘其祖先由“神人”授銀一錠,因之買機織布致富。王世懋在《二酉委譚摘鈔》裡埋怨景德鎮制窯,“鑿穿地脈”,都被寫歷史者收集,作為“資本主義萌芽”的例證。
1978年,筆者與李老博士商談,覺得資本主義,必須以下三個條件,才能展開:(1)私人關係的信用借款,廣泛地通行,於是資金流通。(2)產業所有人以聘請方式僱用經理,因之企業組織擴大,超過本人耳目足能監視的程度。(3)技能上的支援因素,如交通通訊等共同使用,才是企業之經濟力量超過本身活動範圍。以上以英文簡述之,即Wide extension of credit,impersonal management;and pooling of service facilities。而三個條件,都須要有法律上的保障,因為其重點為“信用”。如果沒這信用的功效,則其成為資本家,也是“小販資本家”。我們如承認資本主義的展開是一種社會現象,則不能否認法制支援信用的功效。
馬克思在《資本論》卷二,“資本主義的推銷方式”用C…M…C公式,講述資本家必以C(即商品modity)換為M(即貨幣money)。如是川流不息中,公眾制度授權於私人,讓他無限制地發展。
所以講來講去,資本主義必須有法律上的保障(因為貨幣也須支援),而立法能替資本家著想,則是整個國家政府已接受前述Adam Smith的思想。歐洲資本主義初行時;即是政府承認私人財產的絕對性。這絕對性超過皇權,也超過傳統的道德觀念。
給資本主義作以上的定義,有兩種意義:一即是顯示以上與中國傳統思想相去過遠,中國傳統社會無產生資本主義的可能。一即是認識資本主義的特徵,避免對這名詞作過於泛義的解釋,以致因害怕資本主義之故,視一切經濟的發展均為畏途。。因之李老博士及筆者均信今日中國之現代化,既不可墨守成規,也不能模仿西方。採取歷史上的長處,僅可在區域性;其重要關頭,則在創造。
中國之具有創造能力,無可置疑。官僚主義雖為中國歷史上及文化上的缺點,卻也不能因之而抹殺中國歷史上及文化上的長處。況且我們批判一種制度,也要著重其時間性。中國官僚制度,在明末之後和西歐社會的治理與設計比較,才顯得相形見絀。但是在唐宋之前,於一個廣大地區之下,造成統一的局面,首先做到“文治”的地步,也不是在歷史上無一是處。我們今日批判官僚主義,針對其“空妄”(make…believe)的成分。因為這種想法在“瞭解”(亦即康德所謂verstand)上無中生有,淆亂黑白,是非不明,妄稱技術上的缺陷為精神偉大。指責之餘,卻無意非論道德,或否認意志力(will power)之重要。(後者已與康德所謂“理解”vernunft接近。)如此才不會與李老的旨趣相違。
前已言之,李老博士是科學家,故能小處精細;但是他也是哲學家,所以覺得宇宙的淵博,足以包含塵世的矛盾。筆者研究明史多年,一切從小處著手,也帶唯物觀,平日作文以客觀為主。在寫完這篇帶有技術性的文章後,破例效法李公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