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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得不好,師母讓我執黑吧。”
蘇眉訝然:“你怎麼知道——”
虞紹珩閉目笑道:“我聽許先生說的。”他這句也算不得謊話,蘇眉會下盲棋確是他從許蘭蓀口裡“聽”來的,只不過並非許蘭蓀對他“說”的而已。
蘇眉聽他如此說,便猜度許是他和許蘭蓀聊到棋藝時說起的閒話。
只是她會走盲棋這件事純是兒時隨父親學棋的意外所得,其實就算是大國手,不經訓練,也未必有這個心力。然而看虞紹珩神態悠然,倒是把這件事看得極尋常,不像父親第一次見她一看踢毽子一邊陪姐姐下棋,把她拎到書房一番痛斥,“一點奇技淫巧,也拿出來炫耀,淺薄至此……”她怎麼辯解是她先在踢毽子,姐姐非要拉她下棋的云云也沒有用。
她欣然一笑,也闔了眼。
虞紹珩執黑先行,小目下子,蘇眉聽著,不由皺了皺眉,這樣的起手式變數太多,兩人下的是盲棋,原本就耗心力,他倒不嫌麻煩。
兩人頭一次弈棋,彼此相知甚少,皆是一面佈局,一面試探對方的棋力心意,思量自己該是怎樣一個走法。
交替了二十多手的夾掛間拆之後,蘇眉發覺虞紹珩的棋比她想的要好上許多,便放下心來,專心布子,亭外的雨聲彷彿也淡了許多。
虞紹珩亦“看”出蘇眉的棋勢雖然走得謙遜,極有耐心地同自己糾纏,實則綿裡藏針,只是不知道她的人,骨子裡是不是像她的棋呢?
二人不過是消磨時間,皆無爭勝之心,落子亦顯隨意,不多時就到了中盤。蘇眉暗忖要是這樣下到收官未免太辛苦,便認真“審視”起腦海中的棋局來。
她“動作”一慢,虞紹珩立時會意,待聽她隔了約莫兩分鐘的光景才落下一子,語氣中隱隱帶著一絲剋制的歡悅,便知道她是自覺走了一著好棋。
然而,她語氣中透出的歡悅,卻分了他的心。
他沒有馬上去“看”棋局變化,連她提了哪兩顆子也無暇顧及,他豁然睜開眼,她嫣然含笑的面容,正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眼前。
她翹起的唇角頂開兩點梨渦,微微顫動的睫毛裝點著溫柔優美的眼部弧線,沾了雨水的劉海抿開了,濃淡有致的一雙黛眉平緩勻長如連綿遠山,她柔潤清新的容顏像白瓷碟子裡盛著新剝的春筍。唯有眉心的一點嬌紅,在暗淡天光裡,散發著似說還休的朦朧誘惑。
她從來沒有這樣全無防備地任他打量, 恍如舊時光裡那個紫薇花下的稚齡少女。
蘇眉久久聽不到虞紹珩落子,又不敢貿然打斷他的思路,又等了五分鐘的光景,終是忍不住了,試探著悄聲問道:“你還沒想好嗎?”卻全然不知,她蹙眉咬唇、小心翼翼的困惑之態盡數落在了他眼裡。
虞紹很看著她嬌惑的神情,幾乎想要伸手去揉揉她的頭髮,撫撫她的臉,卻終究是忍住了,微笑著柔聲說道:“我輸了。”
只見蘇眉先是一怔,既而掩唇一笑,睜開了眼,“你不是輸了,是忘了,你……”她滿眼活潑潑的笑意和未說完的話,同時定格在了虞紹珩的目光裡。
他凝眸看著她,溫柔而專注的笑容,讓那英挺俊美的輪廓也柔和起來,她竟忘了要躲開他的目光。
蘇眉心神一震,腦海裡的黑白密佈的棋盤轟然碎裂,幻化出無數只蝴蝶,翩然而起,“你……”
理智喚回意識的那一刻,她不能自控地轉過身去。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迴光返照的夕陽盡職地送出最後一片餘暉,平靜下來的清溪映著雨水洗過的竹枝,也映著她慌亂的影。
江水春沉沉,上有雙竹林。竹葉壞水色,郎亦壞人心。
21、不見(一)
竹葉上的殘雨,擦著她的眉睫掉在溪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