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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吳記者的採訪就順利多了,他從我的過去一直問到現在,諸如參軍前做什麼工作,在部隊都參加過哪些戰役,最難忘的是哪一次戰鬥,來唐河以後的生活和工作狀況,甚至還問到了對唐河各方面工作的意見。繼續“謙遜”是說不過去的,一旦鎮定下來,我發現自己具有極豐富的想象力,那些道聽途說的故事被我稍加編排,都成了我的親身經歷,從華北一直到廣西,我見證了那場戰爭的全過程,打孟良崮的時候,死的人成堆,機槍就架在死人堆上。某一次渡河的時候(我也不知道那條河的名字,只知道是在大別山區),一百多號人蹚著水下去了,走到河中間,對岸槍聲大作,子彈落在河裡像下一場急雨,而我們的戰士沒有一個後退的,他們衝鋒的陣勢,很像是冒雨到對岸搶收莊稼。我們的連長中彈倒在河裡,我把他背到對岸,發現他已經犧牲了。提起廣西剿匪,我差一點說出自己中彈負傷的事,話到嘴邊,忽然想起真他媽的愚蠢,如果老吳要來驗看(這很有可能,一個傷痕累累的英雄似乎更具魅力),我身上囫囫圇圇的,拿什麼給他看。於是我只是讓自己在十萬大山裡“捱了一槍托”,因為對方子彈打光了。
開始我語速很慢,每講幾句都要停頓一會兒,既照顧老吳記錄,也給自己留下足夠的編排時間。後來越說興致越高,以至於文思泉湧,老吳給弄得手忙腳亂。他間或看我一眼,重複說:“噢,廣西……你是說十萬大山嗎?……啊,山洞,就是說藏在山洞裡……”看情形,老吳只記下某些要點。一旦撕破臉皮,我發現撒謊簡直就像吐一口痰那樣便利。老吳得到一大堆材料,樂得什麼似的,一定要請我吃唐河菜館,我說這邊走不開,推辭了,又要看我的勳章,和他約定了第二天晚上去孫晉家。獎章有好幾塊,不怕他看,我哥把所有的榮譽記錄都給了我,只有傷疤還留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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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女生(1)
經過孫晉的“敲打”,楊作恆再沒有給我製造麻煩,協會的工作還算順利。其實也沒有多少工作可做,“友好”的另一方畢竟遠在數千裡之外,夠不著摸不著,只能透過圖片,讓會員們對北方那個陌生的地方有一個大致的瞭解,知道我們有一個偉大的鄰居,並且那邊也很在意“中國兄弟”。更多的還是做一些表面文章,每有船隊回來,我便要和嶽寶瑞一起前去頒發徽章(嶽寶瑞是分會組織委員,會員的發展工作由他具體負責)。那些船員們長期漂泊在海上,等船靠上碼頭,便心急火燎地要回家,早沒了多少耐性。我們也很知趣,每人發一份油印的“章程”,把徽章別到船員胸前,工作就算完成了。
就這點工作,如果沒有楊作恆配合,還不知會弄成什麼樣子。鐵殼船“大唐號”靠港的時候,我們曾遇到過麻煩。那艘船的二副看過“章程”,便順手把胸前的徽章扯下來,連同章程一起丟在甲板上。“不是說自願嗎!”二副朝河裡吐了一口濃痰,“大爺不願意伺候!”
在二副的鼓動下,又有幾個船員把徽章扔了。楊作恆揹著手站在左舷,這時候厲聲說:“許得勝你過來!”
二副正在絞盤後面放纜繩,像狗聽到了口令,分開喧鬧的人群走到楊作恆面前:“船長……”二副轉眼便像貓一樣乖順。
楊作恆也不說話,盯著二副看了一會兒。
“船長,我惹你老生氣了?”二副說,“你老是想扇我,我能看出來,你老可是有好多年沒扇我了。”
“我不扇你,”楊作恆把手抄進褲兜裡,“新社會了,你是‘工人階級’,怎麼還犯糊塗!”
二副梗著脖子:“我忘不了釜山外海那兩條船,十二條冤魂……”
“驢熊!這麼多年還沒長進!”楊作恆把手從褲兜裡拿出來,旋即又抄起來,“你給我記住,以後不許再提這件事!”楊作恆緩和了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