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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歇息在一個叫交口河的行人小店裡。這類小店,通常只有一孔窯洞,一面大炕。晚上,一行人洗漱完畢,店家是一個老頭,為行人做了一頓可口的麵食:蕎面餄餎羊腥湯,做完以後,便偎在鍋臺跟前,早早地睡了。
兩邊都是大山,中間夾一條清澈的溪流。這家小店,就在溪流的旁邊。夜來,明晃晃的一輪大月亮,升起來了,照得半面窗戶,一片雪白。楊作新與黑白氏,見老頭睡了,也就鋪了被子,早早睡覺。原來這種小店,也只有一床被子,被子奇大,可以將整個大炕嚴嚴實實地蓋滿,人稱&ldo;塌夥被&rdo;。早年的這種走西口路上的行人小店,用的都是這種被子、這種大炕,所以並不是這家主人的獨出心裁。
往日,睡這種&ldo;塌夥被&rdo;的時候,總是楊作新在一側,黑白氏在另一側,中間夾個半大小子黑壽山。黑大頭新喪,一干人還處在悲慟之中,再加上旅途勞頓,心中耽事,所以每日夜裡,那黑白氏摟著孩子,一覺天明,其間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自打後九天寨子,初次見了楊作新,黑白氏心中已暗暗鍾情於他,只是礙著個黑大頭,不敢造次。如今一路走來,一路上難免碰頭磕腳,瘋言浪語,也時有點掇,那黑白氏一顆不拘的心,早就野了。
今夜,也是黑白氏有意,她抱起孩子,首先在炕的一側睡了,孩子放在了炕圪嶗,她則橫在了炕的中間。楊作新見了,無奈,只得在炕的這側挨牆睡了。不過,炕很大,敘述者也曾經睡過這種走西口途中行人小店的大炕,赤條條八個後生,頭枕炕沿,腳蹬窯掌,輾轉反側,仍有富餘,所以,此刻的楊作新,距黑白氏尚有相當距離。
那個開店的老頭,蜷曲在灶火口的柴堆上,正在呼呼大睡。門外的溪流,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月亮不停地移動,慢慢地將它的光芒,漂白了整個半月形的窗戶。
黑白氏在哄著兒子入睡,一邊哄著,一邊蜷起膝蓋,將一隻小腳,擱在了楊作新的身上。那黑白氏在哄孩子入睡的時候,還不停地哼著酸曲,那酸曲,正是我們前邊談到的撩撥人心的那種:禿腦小子你趕快睡,害得你幹大活受罪!
黑白氏反覆地哼著,哼到&ldo;幹大&rdo;二字時,還不停地用她的小腳,去蹬楊作新。楊作新明白了,這正是所謂的&ldo;騷情&rdo;,於是佯裝不知,聽任黑白氏的小蹄兒蹬達。
&ldo;幹大&rdo;這個稱謂,在陝北,一般說來,是對有一定的人望的、在社會上有頭有臉的男人的一種尊稱。當然。這個&ldo;幹大&rdo;有廣義和狹義的兩種,上面談的是廣義,就狹義而言,&ldo;幹大&rdo;是指兩個要好的朋友之間,結成&ldo;拜識&rdo;,於是他們的子女,稱父親的拜識為&ldo;幹大&rdo;。當然,在一些個別的地方,&ldo;幹大&rdo;這個詞兒,還有第三種解釋,似乎是暗指母親的情人。民謠中說,&ldo;沙子打牆牆不倒,幹大來了狗不咬,姑娘嫁漢娘不惱&rdo;,那裡面提到的&ldo;幹大&rdo;,大約就是指的母親的情人吧。
也許,早在那黃土峁上,黑白氏要她的兒子,叩頭認楊作新作&ldo;幹大&rdo;的時候,就已經默許下楊作新這第三種意思了。只是楊作新是學堂裡長大的,不瞭解這民間的許多渠渠道道,再加上十里不同俗,吳兒堡地面與袁家村地面,對&ldo;幹大&rdo;的理解不同,所以他只記得這幹大的責任,忘了這幹大的好處了,時至今日,還不動作,難怪黑白氏著急。
孩子已經熟睡。黑白氏停止了她的催眠曲,她翻轉身子,靠在了楊作新這邊。
&ldo;怎麼,我熱身子遇上了個冷枕頭,熱屁股遇上了個冷板凳?&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