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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子越一心只惦掛著歐陽秋,搶聲道:&ldo;我浪跡天涯,餐風宿露已久,睡不慣什麼上房,何不便在那跨院小房裡捱蹭半夜,天明再向徐先生討教。&rdo;
徐亮暗忖:跨院庫房說穿了就是座石牢,正愁你不肯委屈將就,若發置在彼處安歇,還省得加派人丁巡扈。當即遣衛士打火棒引路去了。
話休絮煩。且說到那破曉前後,兩院三進各房人丁俱在酣睡,好夢方殷,一枕黑甜,但聽得庫房頂上轟然傳出一聲霹靂巨響,正院這邊的警衛連褲靴也來不及穿上,迭忙披了氅衣,抓起長短槍械,從角門裡雜沓奔入,遠遠地已然瞧見端倪‐‐那庫房頂上破了個方圓五尺有餘的大窟窿,好似捱火炮炸射了一記的模樣。眾人開鎖推門,一窩蜂搶進屋中,只見滿室塵埃、遍地瓦礫,當央地上躺著一條孱瘦佝僂的身軀,除了條短褲衩掩覆著要害,通體一絲不掛、眼耳鼻口不住地淌著鮮血。只當時並無一人窺破機關,四下裡仔細勘驗,其實就庫房頂東北角落桁梧復疊深處,竟卷藏著一件破夾衫、一條舊棉布褲、一雙磨開了口的老桑鞋和一本《無量壽功》‐‐纏裹這包物事的,正是先前給歐陽秋松過綁之後,叫衛士們隨手剪斷、扔在地上的橡皮索。
徐亮聞訊趕了來,使腳尖兒把地上這瘠瘦輕薄的身軀掀過來、挑過去,端詳了老半天,雖道那繞頸一圈兒肉疣也似的疙瘩看著有幾分刺眼,然而它與嶽子鵬脖梗兒上青中帶黑的繩紋畢竟絕不相類。徐亮怎麼看怎麼糊塗,竟有些著惱,惡聲斥問道:&ldo;你小子是打哪兒來的?&rdo;
&ldo;小、小人是、是幹、乾麵衚衕的車把式,夜來在車窩裡睏覺,一蒙子來了六七口人,剝光了小人衣服,一頓死揍。便給扔進來了。&rdo;
&ldo;怎麼偏偏找上你呢?&rdo;
&ldo;小、小人實實不知情。小人在&l;四腳班子&r;裡幹、乾的是&l;替丁兒&r;,興許是班子裡的車把式得、得罪了主僱,人家認車不認人,撓上了小、小人‐‐&rdo;
徐亮的一張臉登時垮了,嘆了口大氣兒,轉身朝外走到門口,又回神抬眼瞅了瞅房頂上的大窟窿,再瞥了瞥彭子越,搖搖頭,似是跟自己說道:&ldo;咱們總然是鬥不過這些江湖人物‐‐莫說是招不進來。就算招進來了,也少不得鬧一場百數十年的心腹大患!&rdo;
彭子越非但保住了一條苦命,還賺了&ldo;保字號兒&rdo;裡一套簇新的衣褲。踉踉蹌蹌出了聚珍堂的大門,他忍不住偷聲笑了出來。
以上的一萬兩千字是我第五個失敗的嘗試。寫到彭師父潛出聚珍堂的一節之時,我突然想到:如果順著這條路寫下去,《城邦暴力團》的主人翁就變成彭師父了,而我勢必得追隨這個角色的觀點進入他根本無從參與或得知的大歷史迷宮之中。那麼我終將碰到小說創作上一個既殘酷、又頑固的難題:我的主人翁無從在他真實的人生經驗發生的當下,置身於另一個需要由他來揭露的故事之中。
據實言之,其詳略如此:聚珍堂那夜脫殼之計得售,彭師父嘗到了分身有術的甜頭,少不得搬弄這手法兒解決許多麻煩。到了一九四八年秋天,又叫他撞上了另外一樁事體。原來&ldo;四腳班子&rdo;裡有個叫元寶的學徒,當年是飄花門末代掌門孫少華的關門弟子,馬步還沒站穩、腳筋兒還沒拉開,老掌門便&ldo;一鼓作氣&rdo;、暴死在長街之上。少掌門孫孝胥隨即宣告,飄花門封門絕派,孫氏一族從此不再涉足江湖。孫孝胥守制三年,將妻攜子遠走滬上,再也不見蹤跡。那元寶無奈成了個苦人兒,只好上&ldo;四腳班子&rdo;來幹&ldo;跑輪兒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