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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5-11 02:36
過了十幾天,福堂哥揹來的菜葉子和糧食吃完了。家裡一點兒能吃的東西都沒有了,谷衣也吃光了,只好吃麥衣和蕎皮。
連著兩三年生產隊不種蕎麥了,嫌蕎麥產量低,想吃蕎皮也沒有呀!我娘就把枕頭裡的陳蕎皮倒出來吃。蕎皮硬得很,吃起來很麻煩:拿火點著,燒焦燒酥了,叫我用石舀搗碎搗成面面。然後放在砂鍋裡倒上水煮,一邊煮一邊攪。那是草木灰呀,在水上漂著和水不融合呀。等攪得成了黑湯湯,大口喝下去。蕎麥皮苦得很,就要大口喝,小口喝不下去。喝些蕎麥皮灰然後一定要吃些地軟兒什麼的,否則就排洩不下來,肚子脹得要死。有一次,我趴在炕沿上,我娘拿筷子給我掏;痛得我殺豬一樣叫,血把我孃的手都染紅了。我哭著跟我娘說,娘,我再也不吃蕎皮了,餓死也不吃了。我一哭,我娘也哭,娘說,我的娃,要死容易得很呀,我早就不想活了,可我死了,你也不得活呀。你不得活了,我咋給你大交待哩。
我好久沒哭過了,我大去世的時候沒哭,奶奶去世也沒哭,但是這天為了吃不吃蕎皮的事大哭了一場。原因是以前家裡沒了那麼多人,我已經麻木了,也不害怕,因為我娘不管吃什麼都多給我一點,我沒有太挨過餓,沒有想過自己會死,覺得有娘哩天大的事都能過去。而這幾天吃下的蕎皮差點把我脹死,我突然覺得死離我是這樣的近,就像只隔著一張紙,一捅就破。而且我孃的痛哭使我覺察到了一個重要問題:我以為是保護人的我娘並不那麼強大,相反很是軟弱無力!巨大的恐懼揪緊了我的心:我才十一歲,還沒長大,就要死去嗎?就要像人們扔在山溝溝裡的死娃娃一樣叫狗扯狼啃去嗎?這太可怕了!
娘,我們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真是要餓死了嗎?哭了好久之後,我抽抽噎噎地說。我的心都在顫抖。
我娘這時已經不哭了,她目光呆滯滯地看著我。好久好久才說,巧兒,我的娃,你害怕死了嗎?
我沒回答我孃的問題,那一剎間,我感覺到我娘一眼看透我的靈魂了,看出我的恐懼了。不知是羞愧,還是害怕,我啞口無言。這時我娘又寬慰我說:
我的娃,你把心放寬,娘能把你養活了。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我說,娘,那我們吃啥呢?
我的娃,你到街上看一下去,今天是集日,看一下趕集的人多不多?
到集市做啥呢,你要買啥嗎?我對孃的話很不理解,不願動彈。可娘催我:
去嘛我的娃,你去看一下去,村西的那塊空地上有沒有賣木頭買木頭的人?要是有一堆一堆的木頭,有人買,你就把他叫到咱家來。你跟他說,咱家有木頭,比集上的便宜。
我還是不理解娘說的話,我說,娘,咱哪有木頭,你能變戲法變出木頭來嗎?
娘說,咱家怎麼沒木頭?下前川的房子拆了不是木頭嗎?
我心裡一驚,說,娘,咱住的這房是二大家的,二大沒了,二孃跑到陝西去了。要是二孃回來要房子,咱家的房子又拆了,咱到哪裡去住哩?
娃娃,顧不得那麼多了。有再多的家業也是閒的,把肚子吃飽,是頂要緊的。
儘管是災荒年間,集市上仍然有稀稀拉拉趕集人。我和慶祥吉祥還有扣兒去牛谷河邊的草灘上拾地軟兒,總是從集上過,總看見賣饃饃賣油餅賣糧食和麩皮的人。賣饃饃的人把饃饃裝在懷裡,遇到要買的人就從懷裡掏出來饃饃叫人看一下,接著很快就又塞進懷裡。等對方把錢交了,他才摸出饃饃交給對方。一個饃二元錢,一個油餅四元錢,一斤小米七元。
但這天我沒在這兒停留,我直奔買賣木頭的地方。這地方也比前幾年蕭條多了,賣木頭買木頭的人稀稀拉拉的,新木頭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