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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上午,艾德文來到了交涉洋務局。會客廳裡,一張攤在地上的礦界圖上,用紅黃兩種顏色標註的兩個礦界大小不一,艾德文用紅色標註的礦界比韓紫翁用黃色標註的礦界大了整整二十倍。不苟言笑的韓紫翁終於讓艾德文知道,他其實也很會開玩笑。
“艾先生是不是覺得韓某老眼昏花了?雍陽之大,大到煤炭取之不盡;雍陽之小,小到連雍陽地方煤礦都無立足之地。貴公司是不是要變福為禍?”
這一時期,蓋爾在太行山鳳凰嶺發現了一座鐵礦。他順便帶回來的礦石,經過正在籌建路礦學堂的布朗教授的化驗,完全符合冶煉標準。於是,福記公司得隴望蜀,興辦煤礦的同時,還要順便建造一座鐵礦。可是,福記公司秘密論證此事的時候,卻將訊息洩露,招來省城名紳們的口誅筆伐倒不疼不癢,但艾德文還沒來得及走進交涉洋務局,名紳們就已經以光華鐵礦公司的名義把鳳凰嶺申報為自己的礦區,卻叫福記公司上上下下都白忙活了一場。這個結果差點叫幾乎所有知情的人噴飯,人們一時間竟以為在福記公司裡忙忙碌碌的不是一群大人,而是一個朝三暮四的孩子。朝三暮四的孩子其實也有可愛之處:把做了一半的事情留給別人去做,省得別人從頭做起。就連一直都不肯講洋人壞話的朱洛甫,也終於忍不住了,數落孩子似地數落福記公司:
“這些不知疲倦的洋人,折騰到何時才是休啊!鐵路也修了,別墅也蓋了,礦界也定了,只出水不出煤的煤井眼看就要出煤了,該安居樂業了。再這麼折騰下去,一旦惹惱了朝廷,他們可真的要打道回府了。”
省城名紳抵達雍陽的那天晚上,宗雪竹帶著宗四來到了他們下榻的招商客棧,拜訪了他們的首領——省諮議局的議長鬍石玉。他不認識胡石玉,來到招商客棧後,就先叫宗四打聽打聽胡石玉住在哪個房間。可是胡石玉卻認識他,一見面便說他一定是雪竹先生,還一個勁兒地打聽公車上書那一年他是如何率領全省的舉人向朝廷請願的陳年舊事。他們一見如故,談話直到深夜才結束。但他們具體都談了些什麼事情,宗四卻無從知道,因為宗四隻在暖洋洋的招商客棧呆了一會兒就直想打瞌睡。然而宗四卻堅信第二天發生的事情一定和宗雪竹有關。因為省城的名紳並沒有像事先傳說的那樣,組織動員人們去鳳凰嶺聲討示威,以便把正在那裡勘探鐵礦的洋人嚇跑,而是深入到了商人中間,動員商人把商業資本變成工業資本,大家都來做一家鐵礦公司的股東。
這就是說,他們改變了初衷,不再口誅筆伐,而是要建立一家鐵礦公司,以此打消福記公司得隴望蜀的念頭。儘管他們事倍功半,從商人中間募集到的股本還不足以建立一家鐵礦公司,但他們毫不氣綏,除了自己拿出銀子當股東之外,時隔不久就又第二次來到了雍陽,重新深入到商人中間,用苦口婆心的勸喻盪滌著商人們的顧慮。宗雪竹始終沒有出現在他們中間。然而許多年以後,胡石玉在重慶見到宗懷元時,卻毫不掩飾自己對一個前朝翰林的懷念和敬重。
“若飽學之士必以智謀憂國患民,”那時,胡石玉對宗懷元說,“令尊大人當為一個大智若愚的智者,深謀遠慮總能一言道盡,高瞻遠矚總能始於足下,率先垂範總能淡泊名利,勸喻他人總能立竿見影。 ”
因為胡石玉很清楚,無論是吳浩宇、朱洛甫,或是宗雪巖,他們最終成為光華鐵礦公司的大股東並促使光華鐵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