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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水杯被打翻,透明的水漬在地磚上蜿蜒成河,倒映著十二張神色各異的臉。
(四)
週六放晚學,宿舍的舍友都會回家了,只剩下九月九月蜷縮在褪色的塑膠椅上,看著碘伏棉籤在結痂處洇開琥珀色的漣漪。陽臺鐵欄杆爬滿赭紅色鏽跡,暮色正從晾衣繩上滴落,把晾曬的衣服覆染成蜂蜜的顏色。
這株仙人掌是茉莉分班前塞給她的。當時灰綠色球體只有拳頭大,歪歪扭扭頂著去年開敗的乾枯花莖。此刻卻有枚鵝黃花苞從刺叢裡掙出來,像是誰用黃鉛筆在荊棘裡點了個驚歎號。九月無意識地將沾著碘伏的棉籤抵在下唇,鐵鏽味混著藥水苦澀在舌尖漫開。
暮色漸濃,花苞輪廓在晚風裡微微發顫。她想起搬宿舍時摔碎的陶瓷杯,在臺階上碎成星星。她蹲在樓道里撿拾瓷片的手指被劃出血痕。此刻膝蓋的傷口又滲出細小紅珠,沿著小腿蜿蜒成暗色溪流。
花苞突然輕輕彈動,最外層萼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綻開。九月屏住呼吸,看見三片花瓣像芭蕾舞者的黃紗裙裾緩緩舒展。暮光穿過半透明的花瓣,在地面投下蜂蜜色的光斑。有極淡的香氣彌散開來,像是揉碎了新鮮青草混著露水的味道。
她這才注意到仙人掌根部有新發的嫩芽,像翡翠色的小手掌從沙土裡探出來。搬家時匆忙抓的廉價營養土裡混著碎蛋殼,此刻在夕陽下竟閃爍著珍珠母貝的光澤。晾衣繩上某件白襯衫滴落的水珠,正巧墜在花瓣褶皺裡,將暮色折射成細碎虹彩。
暮色中的綻放仍在繼續,第二層花瓣旋開時發出極輕的\"噗\"聲。九月突然意識到這是茉莉說的\"薄暮品種\",只在晝夜交替時分盛開。去年她們站著等到深夜,最終只等到緊閉的花苞——原來不是錯過時節,而是弄錯了綻放的時刻。
傷口傳來細密的刺痛,她低頭髮現血珠已經凝固成珊瑚色的痂。風掠過陽臺時,晾曬的床單鼓起帆布般的弧度,那些隨搬遷帶來的惶惑彷彿也被吹散些許。第三層花瓣舒展時,整朵花已有嬰兒拳頭大小,花心吐出二十餘根金絲般的雄蕊,在暮色裡輕輕搖曳。
此刻夕照恰好移過花心,給每根雄蕊鍍上金邊,像是誰在暮色裡點燃了微型焰火。當最後一片花瓣完全舒展時,整朵花呈現出不可思議的飽滿弧度,像是用落日餘暉吹出的玻璃器皿。九月聽見自己喉間發出小動物般的嗚咽,不知是因為膝蓋的疼痛還是別的什麼。暮色終於漫過花瓣尖端,那抹鵝黃漸漸沉澱成琥珀色,如同被黃昏浸泡的標本。
暗藍夜色爬上陽臺時,花朵開始緩慢收攏。九月伸手觸碰正在閉合的花瓣,指尖傳來天鵝絨般的觸感。某個瞬間她錯覺花苞裡棲著發光生物,那些金色光點正隨著合攏動作漸次熄滅。最後一片萼片合上時,整棟宿舍樓恰好亮起燈火,某個視窗飄出吉他分解和絃的聲響。
她把棉籤扔進一個小塑膠袋,椅腿與水泥地摩擦出刺耳聲響。膝蓋傷口結出完整的暗紅色痂,像枚小小的月亮落在蒼白的面板上。起身時帶起的風驚動了仙人掌新發的嫩芽,翡翠色小球在夜色裡輕輕搖晃,如同未說出口的承諾懸在刺尖。
(五)
週日下晚自習後,整棟宿舍樓都在沸騰。不知哪個房間在放《水調歌頭》的琵琶版。九月蹲在行李箱前整理衣服,聽見背後傳來包裝紙撕裂的脆響。“要不要嚐嚐我外地姑姑寄來的鮮花餅?”短髮女生突然開口。九月搖了搖頭表示自己肚子有點飽。
後來她在天台晾衣服時,發現仙人掌被人挪到了欄杆邊緣。夜風捲著花瓣跌進樓下灌木叢,那抹鵝黃很快被黑暗吞沒。九月仰頭望著被城市燈光暈染的夜空,突然意識到成長就像仙人掌開花——疼痛的,孤獨的,但終究會從堅硬的軀殼裡掙出一絲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