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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被充發軍前,不過半年,便往金陵傳回訊息:修城牆的時候失足,跌下去摔死了。
榮寧二房除了一個沒用的寶玉和年幼的賈蘭、賈琮,其實已經沒有嫡親血脈的男子了。
兩支的心裡其實都在暗戳戳地盼著賈璉能碰上一場大赦,然後回來主持族中事務——畢竟他還是賈氏宗族的族長呢!
拿尤氏的話說:“若論才幹,璉二叔是絕對不能說沒有的。”
尤其是這半年,王熙鳳使出了潑天的手段,藉著自家父母兄長並沒摻合京中之事所以性命猶在的靠山,憑著曾領過黛玉在兩江總督曹諭處撂下的話,揣著賈母臨終分給以及自己私下裡積攢下的體己銀子,趁著甄、薛等各大族世家都倒了架子待罪暫停了買賣——
她就帶著平兒、麝月和鴛鴦,將她這輩子所有吃過見過聽說過的精緻飲食都復刻了出來,生生把一座金陵城的酒樓生意,做出了四家分號!
榮寧兩支,似乎只是眨了一眨眼,忽然之間,百十號人的榮辱生計,又都繫於王熙鳳一身。
尤氏夜裡翻來覆去再三,第二天一早,頂著兩隻黑眼圈,叫了王熙鳳來,嘲笑道:“想想就不甘心。
“怎地在京城時,你仗著老太太和你姑母,壓我們一頭,事事都要聽你的;
“如今到了金陵地面,我還是那先回來的。怎地如今竟還要靠著你吃飯,還要被你壓一頭,還要事事都聽你的?
“敢是上輩子我們都欠了你的不成?!”
王熙鳳一瞧見尤氏就想起來那個飛蛾撲火、香消玉殞的尤二姐,心緒複雜之餘,又端起往日的笑謔態度:
“可不是?!你都忘了?上輩子我是隻鳳凰,你是給我餵食的奴僕!可你偷懶,餓了我三天!
“所以咱們一處下凡,你註定,就要被我欺負一輩子!”
尤氏被她逗得又是咬牙又是笑,遣散了屋裡看熱鬧的下人們,才輕聲問她:
“璉二叔沒了,你成了寡婦,照說,該關門閉戶清淨守節了。你是怎麼個打算?”
王熙鳳眼圈兒一紅,一邊滿不在乎地笑,一邊卻密密地落下淚來,抬手拿帕子抹了一把,才朗聲道:
“我?該出殯出殯,該埋人埋人。至於其他的,賈家的男人又有什麼時候頂過事兒?
“我不出門,不做生意,不掙銀子,難道一家子全靠著族裡,吃糠咽菜喝西北風?
“你兒子行,珠大嫂子和蘭哥兒能忍,我的巧姐兒可不行!
“既然璉二爺的屍骨已經照著軍前的規矩燒了,那就拜託賈琅走一趟,幫我接了他的骨灰回來。
“等葬禮完了,我一邊兒給他守節,一邊兒接著做生意!”
說完,王熙鳳站起身來,手裡的帕子一搖一甩,妖妖喬喬地給尤氏行了個禮,點點頭:“多謝嫂子沒打算害我!”
“說的這叫什麼話!?”尤氏瞪她,“有事兒招呼一聲,我手裡還有幾個得用的人。”
王熙鳳留下一陣笑聲,一陣風似的又去了。
又過了半年,賈璉的骨灰回來,落葬成禮。
王熙鳳作為未亡人,跪在靈堂真心實意地哭了七天。
這七天,往來弔唁或者叫來看熱鬧的人極多。除了榮寧兩支的骨肉姻親,其他的多是王熙鳳在生意場上的對手們。
每個人都覺得王熙鳳是個心硬如鐵、水性楊花的女人,每個人都在心裡描摹出一副最不堪的模樣套在面前的這個寡婦身上。
似乎只有那樣,才能顯得他們自己,不那麼無能、不那麼猥瑣、不那麼令人作嘔。
可是一旦瞧見了這女子在丈夫棺木之前,哭得這樣傷心欲絕、痛徹心扉,一群人都把預備了多時的陰陽怪氣嚥了回去。
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