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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黃石個人著法而言,他是很贊成明朝的虛君制度的,文淵閣的大學士們一個個久經浮沉,能混到內閣的文臣個個都是人精,遠遠比一個長於內宮的帝王更懂得怎麼治理這個國家。從朱棣建立內閣制度以後,明朝的皇帝可以去旅遊,可以去打仗,可以去煉丹。也可以去打木匠,只要有自知之明——我肯定沒有外廷那幫人精聰明就行。
實際上明朝歷代的皇帝都有這種自知之明。嘉靖曾經十年不改動內閣票擬地一個字,萬曆沒有駁回過吏部的一次官員年審和任命,明朝皇帝奉行地政策類似後世的責任內閣制——幹得好按著幹,幹不好閣臣就滾蛋。
但天啟顯然沒有他祖宗的涵養,少年天子出面對臣子說這次改動是他的主意,這無疑是往文臣集團的怒火上澆油。可是他們不能說皇帝錯了。因為皇帝理論上有這個權力,但也正因為這個權力僅僅是理論上有而習慣上已經沒有了好多年。所以從天啟四年六月開始,鋪天蓋地的彈勘奏章就指向了天啟的近臣——魏忠賢,東林黨要求天啟“赫然怒,加於三尺”,把魏忠賢斬首示眾。
魏忠賢期間幾次嚇得抱著天啟的大腿痛哭……這當然不是吳穆說得。
魏忠賢還把他的對食客氏招來一起抱著天啟的腿哭……這當然也不是吳穆說得。
到天啟四年十月,對魏忠賢的攻擊已經持續了三個多月了。
“凌迫聖上。真無君無父之亂臣賊子。”吳穆義憤填膺地罵道。
如果是黃石的前世,可能有很多人會同情天啟的處境,但黃石知道他這句贊同如果流傳出去,足以讓他在明末聲名掃地,因為這些明臣堅持的正是華夏自古以來的“君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傳統。華直的儒家傳統是“治、道分離”,皇帝握有道統,而士大夫有治統。蒙元以前,華夏敢動手打臣子的只有趙老大那個丘八,事後他雖然拼命道歉還是被罵了個狗血噴頭。
黃石低聲贊同了一句:“吳公公說得是。”
明雖然不學好地從蒙古那裡繼承了“廷杖”,但儒家此時還是有氣節的。就是號稱最殘暴的朱元璋,都曾有儒生拒絕對他行跪拜之禮,而朱洪武還會稱讚這個儒生有“古賢臣之風”。能說出“道在是,治亦在是”。把天下知識分子變成奴才的某朝還沒有到來,在華夏的歷朝,皇帝赤裸裸的獨裁是儒家口中的“無道”,支援皇帝獨裁的都是“奸佞”。
所以這句贊同讓吳穆大為開心,他認為這已經是黃石的明確表態了:“廣寧變亂的時候,黃將軍就在那裡,魏公公希望黃將軍能把所見的寫成奏摺,呈給天子。”
對廣寧慘敗的重審是閹黨擊潰東林黨的重要戰役,魏忠賢成功地向天啟證明了東林黨的腐敗和私心,並抓住了東林黨的痛腳。黃石可能是最有分量的見證人了,他現在的功績和當時的現場行動,會讓他的陳述具有無可爭議的說服力。
“吳公公,這封奏摺是用末將的專摺奏事權投送通政司麼?”黃石知道一旦這件事情曝光。自己的名聲就算是毀了。
“聖上英明,黃將軍不必擔心。”吳穆的意思很話楚,閹黨需要這份資料當炸彈。
“末將位卑言輕,恐怕說了也沒有人聽。”黃石知道魏忠賢會贏,但是天啟活不了幾年了,魏忠賢不可能永遠一手遮天的。
“黃將軍前途遠大,東江鎮也該開協了,魏公公認為黃將軍正是副將的合適人選。”見黃石臉上陰晴不定,他又急急忙忙地補充了一句“黃將軍開鎮也是早晚的事情了。”吳穆也丟擲了很大的一塊胡蘿蔔。
“這件事情過去那麼久了,末將只是一個武夫,不是御史,這事情恐怕輪不到末將上奏章,更輪不到末將彈劾文臣。”黃石臉上陰晴不定是因為他擔心自己要倒黴——等魏忠賢死了,東林黨是不會忘記我今天曾經落井下石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