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澗流的另一側,有一道鏽跡斑斑的鐵絲網,在蔥綠的樹木和盛開的夾竹桃掩翼之下,很不容易分辨。只有當寫有&ldo;軍事重地,嚴禁翻越&rdo;的牌子出現在視野之內,才會提醒人注意到對面駐軍的存在。不過,軍分割槽的營房同樣隱伏在密林深處。能夠看見的,是山頂上矗立著的雷達站。
除了兩個挎著竹籃,頭戴綠色方巾的老婦人向他兜售香料之外,端午在這條山路上竟然沒有遇見一個遊客。山林中有一種神秘的墓園般的寂靜。
最近兩三年來,隨著這片山林被劃入了國家森林公園的地盤,這一帶成了鶴浦和鄰近地區有錢人的集中居住區。數不清的樓盤和私家別墅,擠滿了山腳的每一個角落。隨著附近的幾家鋼鐵廠、焦化廠和紙漿廠迅速完成了搬遷,南郊也從一個汙染重災區,一夜之間變成了&ldo;負氧離子&rdo;的同義語,變成了鶴浦童叟皆知的&ldo;城市之肺&rdo;,變成了原生態宜居的&ldo;六朝遺夢&rdo;。
每次到這裡來探訪兄長,端午的心裡都會時不時湧現出一股不可遏制的羨慕之情。當然,其中也夾雜著對哥哥毫無保留的敬佩。元慶為自己挑選地方的天才眼光,足以與軍分割槽首長相媲美。他所看中的竇莊,當初只是一處散發著惡臭的蚊蠅滋生地,如今早已成了高檔樓盤的代名詞,甚至吸引了不少上海和南京的富商;他對南郊的發現,比起一般社會公眾,幾乎提前了整整十年。
在他神經系統行將崩潰的前夕,他做出了一生中最後一個正確的決定:將自己合法地安置在風光綺麗的山林深處,不受任何打擾地安度餘生。在他頭腦還算清晰的那些日子裡,他一反常態地與市政府簽訂了一份協議,並對協議的內容字斟句酌。家玉參與了協議制訂的全過程,對哥哥的神秘動機頗費猜測。在這份荒唐而古怪的協議中,將近四千萬的投資完全不要任何回報,就連市政府的官員都覺得不可思議,以至於在簽字之前,他們反過來&ldo;好心地&rdo;提醒他慎重考慮。
元慶的唯一要求,就是在療養院給他留個單間。以便&ldo;萬一哪天得了精神病之後,可以入院治療&rdo;。按照協議,他擁有這個房間五十年的使用權;在他入院後,他將得到免費治療以及一切相應的照料;即便他本人強烈要求出院,院方亦不得同意。
&ldo;這等於說,你哥哥用三四千萬替自己買了一個監獄,怎麼回事?&rdo;
那些日子,家玉一直心事重重地對端午唸叨著這句話。這件事,已經怪誕到像是霍桑小說中的情節了。等到哥哥真的發了瘋,再回過頭去琢磨那份協議,倒也沒有什麼不可理解的地方。元慶不過是提前預知了日後的患病,並為自己安排了一個一勞永逸的容身之地,如此而已。
他的發瘋令母親悲痛欲絕。聯想到哥哥在所謂的花家舍專案上所受到一連串打擊,端午不甚唏噓。家玉卻冷漠地將元慶的發病,歸因於他的神經系統過於脆弱。多少有點助紂為虐的口吻,讓端午頗感不悅。
穿過一排低矮的松樹林,一段深紅色的石牆出現在眼前。鑄鐵的大門兩側各有一塊門牌。左邊的一塊是新加上去的,同樣白底黑字:
鶴浦市心理危機幹預中心
大門敞開著,院內停著一輛警車。崗亭邊的保安無所事事,正在和兩位病人家屬聊天。他從一位身穿阿瑪尼t恤的小夥子手中接過香菸,一個勁兒地向他擺手:&ldo;沒有床位。等著住院的病人已排到三百多名。什麼人都進不來了,除非是市裡掛號的三無病人……&rdo;
端午從大門進去的時候,沒有人讓他登記或檢視證件。
哥哥住在緊挨著職工宿舍區的一棟小樓裡。端午必須穿過收治重症病人的第二